十二 [8]
“师弟不用再跑了,俗语有说,望山跑死马,别看这一点的距离,至少也在二十里外,如果再向前跑,说不定遇着巡哨的小贼,虽然不怕,到底也是泄漏风声,叫贼子有了防范,便难得手,我们在这里歇一歇吧!”
石金郎听见葛雷这样一说,只好跳下马来,两小英雄刚才把马牵入丛林里,忽然听见来路上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一个用埋怨的口吻说:
“白白跑了许多路,来到他们的山寨里,除了两杯清茶之外,一点招待也没有,真是个吝啬鬼,如果不是屯主命令,我真个不愿送这一回信呢!”
金石郎听见人声,就要出林,葛雷却是十分机警,他用力一拉石金郎的衣袖,叫道:“兄弟,躺下!”
石金郎果然一侧身躺在茂草里,葛雷也隐身在大树后,果然不出所料,不到盏茶工夫,两个村汉骑着两匹马走过来,完全是短装打扮,肩后挂了一件山东凉帽,帽边有一个核桃大小的“门”字,葛石二人心中明白,这一定是门家屯派来的屯勇了,看他们的样子,刚才由头道沟山寨来,大概是大刀门炳派他俩上山寨送信,只听见他们一边走路,一边说话,左边一个骑黄马的汉子道:
“人家说当绿林的手段豪爽,大方义气,可是我们屯主结交这班强人就不是这样,试想一想,头道沟山寨派一个人到我们那里,不管他是无名小卒,张三李四,我们屯主都是大酒大肉款待,临走还送他银子,真个比起招呼老大爷还要妥当,可是人家方面呢?却不把我们当人看待,我们由门家里送信到山寨去,一来一往至少百把里路,到了他的山寨,正所谓人疲马倦,饥腹雷鸣,这些混帐东西还要搭起松香架子,打顿官腔,叫我们站在寨门口,等侯通传,白白站了半天方才传令进去,递了书信,坐在耳房里等侯回音,一等半个时辰,除了两杯清茶之外,连屁也不放半个,别说是酒饭了!照这样的看来,我们屯主结交这班强人真个不知道有什么好处?引狼入室,一个害人不成反要自害呢!”
另外一个骑黄马的屯勇听了同伴的话,不禁吐出舌头,说道:
“齐老大,你这番话好在是对我说,如果被别人听了报告屯主,即使不砍了你的头,也要打折你的双腿,屯主结交这班人,当然是有他的算盘,我们做下人的,多吃饭少管闲事,谁叫我们生辰八字不正,给人家当跑腿呢?肚子饿了吗?吃干粮吧!”
他说着跳落马下,由腰包里取出干粮袋来,拿出两个白面馍馍,递了一个在那姓齐屯勇的手里。
那姓齐的屯勇接过白面馍馍,不禁皱眉说道:
“郑老七,这样硬的东西,又没有水,我们怎么吃得下!”
那姓郑的屯勇道:
“哎呀,我真个忘记了,水壶的水已是喝完,临走忘记要他们装一壶茶,齐老大,用不着忙,我去找点水来!”
他说着向森林里走去,葛雷立即向石金郎打了一个手势,石金郎立即会意,他由茂草里长起身来,闪到一株大树后面,这姓郑屯勇刚才走到二入伏身那株大树前,石金郎一个箭步窜出来,两手棒了一块大石,照准来人的脑枕后,恶狠狠地用力一敲,拍拍,把那屯勇打得满天星斗连哎呀也没有半声,身子向后一仰,便自晕了过去!
这边石金郎用石头打晕了一个屯勇,那边葛雷也绕出林前,掩到那姓齐屯勇的背后,可笑他还在那里口咬硬面馍馍,懵热不觉,葛雷由背后伸过一只手来,劈手一把,将馍馍夺了过去,姓齐屯勇还以为同伴跟自己戏耍,头也不回,叫道:
“喂喂,有水没有,不要开玩笑!”
话未说完,葛雷已经伸出铁臂来,向他头顶一挟,他马上觉得呼吸窒绝,颈项间如同上了一道铁箍相仿,正要挣扎,猛觉肋下冬的一声,着了对方一拳,疼得他立足不牢,再被敌人一拖一带,扑通,跌倒在地,可有一件,颈间的铁臂也松开了,跟住眼前寒光一闪,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抵住他的前胸,有人喝道:
“不准乱动,只一乱动的话,这把匕首插入你的心窝,立即要了你的性命!”
这姓齐的屯勇见了这般阵仗,哪里还敢动弹,只好躺在地上,连一动也不动,葛雷制住了他,石金郎也由树林里走出来,说道:
“师兄那个家伙已经被我收拾了!”
葛雷点了点头,向姓齐的屯勇问道:
“小子,你要性命不要,如果想要性命,我同一句你答一句,我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屯勇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我我,我名叫做齐成,那是我的同伴郑康,因为我排行第一,屯子里的人顺口叫我做齐老大罢了,其实我并不大哩!”
葛雷笑了一笑,又再问道:
“齐成,我再问你一句,不准你说谎话,你是不是奉了屯主大刀门炳的命令,到头道沟山寨下书信的,信里说的是什么话,快说!”
齐成急不迭忙的答道:
“不错不错,我们是奉命到头道沟山岭送信的,信里说的是什么话,可不知道,我们做下人的,哪里敢拆主人的信呢?
不过我同伴的身上,带着大寨主呼延庆的回信,好汉只要拆开望望便明白哩!”
葛雷一想也是,立即向石金郎说道:
“师弟,把那打晕家伙的身上搜一遍,搜出他的书信来!”
石金郎轰诺一声,跑入林里,不到片刻,果然拿了一封书信出来,这时红日已经西沉,大地冥暗无光了!
葛雷取出千里夜明火来,点着一照,封面上赫然写着门老屯主亲启六个大字,葛雷更不客气,雪一声撕去信口,扯出笺纸一雪,只见内文,写的是:
门老屯主钧鉴:
来函敬悉,所请之事,暂时不便进行,韩家屯卑微不足道,韩天寿白华峰辈如釜底游魂耳,本寨要务正繁,见字请于半月内代买火药一百大桶,拨文章寨应用,切勿耽误。
此颂近安
弟呼延庆谨拜
内文十分简单,言简意赅,葛雷心中明白过来了,这一定是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上次进攻韩家屯吃了大亏之后,心怀不忿,一心要想报仇,让这两个屯勇送信到头道沟山岭,要求塞北四龙派兵相助,塞北四龙大概知道长白三彪落在韩家屯,恐怕引出龙江钓叟这一班侠士来,不敢妄动,所以设词推却罢了,他要门家屯代买火药,不知道有什么用呢!
不过自己看了这一封信之后,明白头道沟山寨强人吩咐门家屯不要轻举妄动,采取守势,韩家屯至少在一个时期内可以安枕无忧了,自己何不到头道沟山寨刺探一次?
葛雷想到这里,把书信收起来,向齐成道:
“你这人的话也还老实,我来回你一句,你到过头道沟山岭,必定知道山寨一切,呼延庆他们安的寨子怎样,大概有多少,贼人快说!”
齐成答道:
“哦!爷要月头道沟山寨的情形吗,我们虽嫁到山寨送过几次信,可是贼人对我们的关防监视,非常严密,除了近寨门口一般地方准许我们坐立等候之外,其他地方一律不准我们涉足,我们所知的委实有限呢!”
葛雷说道:
“所知有限也不打紧,你只要就所知的说出便行,说了便可以放你起程上路,知道没有?”
齐成答道:
“这样很好,我说我说,头道沟山寨是矗立在半山岭上,一个形如深锅的山谷里,只有一条羊肠小路可以上去,这条路危险极了,左盘右旋,迂回曲折,沿路还有许多陷阱翻板,窝弓伏弩,一不小心踏上,轻则受伤,重则送了性命,好在他们在白天里插着标志,不过听贼人说,一到夜间晚上,这些标志就要撤去,山谷口是一堵石墙,足有一丈多高,只留下两个八尺左右的入口,架着木栅,这石墙就是寨门,寨门后一片空地,约莫有十亩方圆,过了这片空地,又有一列木栅,这才是正式入口,忠义堂就在寨门那一面,这是我们平日送信的入路,至于其他地方,不是我们外人可以混入,一切也不知情哩!”
葛雷听了齐成这一番话,约略明白了头道沟山岭的形势,他点了点头,向齐成道:
“朋友,辛苦你了,我们叫你吃点苦头,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你赶快上马吧,你的同伴还在树林里呢!至于回去见了你的屯主,大可以把今天晚上的情形说出来,甚至说我们是他对头,故意跟他捣蛋的也不打紧,天色黑了,别要错过宿头,走吧!”
他说到这里方才把匕首收起来,向石金郎招一招手,他两个一转身,走入树林里面,不到半响工夫,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穿林越莽去了,齐成看见两小侠上马离去,方才吐了一吐舌头,站起身来,用手摸摸头顶,走入树林之内,果然不出所料,自己的同伴郑康晕倒在一株大树下,齐成懂忙把他扶起,捏人中捶胸膛,过了一阵,郑康方才悠悠苏醒过来,可笑他还不知道刚才的事,茫茫然的问道:“怎么,现在天黑了吗,水壶呢?”
齐成说道:“还说水壶?咱们兄弟刚才遇了对头,几乎连性命也送掉呢!”
他把适才经历说了,郑康不禁大惊,他向齐成说道:
“书信被对头得去了,如果给屯主知道,你我两人的脑袋也保不住,不如趁早上马,投奔他方去吧!咱们全是单身汉子,有气有力,哪一处不可以找饭吃呢?”
齐成一想也是,他两个连忙翻身上马,一溜烟跑出丛林,后来他们真个不敢返回门家屯子,改投向别的屯子安身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