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金兰成死敌 怪客惊枭雄 [5]
由于骰子没有弊病,以后输输赢赢,胜负互见。不过,总结下来,庄家仍是吃多赔少。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蓝衣汉子一共输去五只五两重的金元宝。
五五二十五,那就是二十五两黄金,折合白银,就是一千二百五十两!
即使在如意坊来说,这也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蓝衣汉子身上究竟带了多少黄金呢?
答案马上就有了。
就是这二十五两!
但是,蓝衣汉子输光了二十五两黄金之后,并未停止下注。
他接着押上台面的,是一张银票。
赌场规矩,要是以银票作赌注,须经过一道验票手续,以防票券有假。
任何大主顾或老主顾,都不例外。
验票是小马的工作。
蓝衣汉子的银票,是对折放上台子的,小马拿起那张银票一看,脸上登时变了颜色。
他一声不响,顺手将那张银票交给了张结巴。
张结巴伸手拿过来一看,也不禁为之神色大变。
那是一张什么银票?
事实上它根本就不是一张银票!
没有铃记,没有花押,只是一张普通白纸,写了两行普普通通的墨笔字!
虽然只是一张白纸,上面写的金额可不少。
“凭票即付纹银三千两!高敬如。”
这张纸条真是高大爷写的?高大爷手下的人,人人知道不是。
因为高大爷根本没有念过书。
高大爷字虽识得几个,但绝无法动笔,就连高敬如三个字,也得描上半天,写出来还不一定人人都能看得懂。
张结巴也是个老江湖了,当下向汉子赔笑道:“这……这……这位兄台,可……可……
可不可以等……等我们八爷来一下?”
他如今口里就是没含骰子,恐怕也非变成结巴不可。
蓝衣汉子淡淡地道:“当然可以。”
其实,用不着等,黑心老八,就已经出现了。
黑心老八人在楼上,已将一切经过瞧得清清楚楚,只差没看到那是一张什么样子的银票而已!
现在,他看到这张银票了。
他思索了一下,抬头道:“朋友这张票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蓝衣汉子侧扬着半边面孔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黑心老八当然不便明白说出自己的东家不能提笔。
他轻咳了一声道:“因为……吱吱……我们东家文墨上的事,一向均由西席葛老夫子执笔的,在下觉得这似乎并非我们那位葛老夫子的笔迹。”
蓝衣汉子耸了耸肩膀,说道:“那就太遗憾了!”
黑心老八不觉一怔道:“遗憾?”
蓝衣汉子缓缓道:“是的,非常遗憾。因为这种票子我还多得很,并不是单这一张。”
他口里说着,右手一伸,掌心里果然托着一大叠。
这一点黑心老八不感觉意外。
一张票子,不过寥寥十来字,就是写上个百把张,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他受了好奇心驱使,还是将那叠票子接过来点了一下数。
票子一共十张,张张金额相同,合计是纹银三万两整。
这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这人是疯子?
可是,谁都可以看出来,这人的神智显然比谁都来得清醒而冷静。
一向心计玲珑剔透的黑心老八,一时竟然没了主张,真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这位怪客才好。
但是,这时大厅中百十双眼光都在望着他,又不容他不作出一个决断。
黑心老八无奈,只有将那叠银票又退回给蓝衣汉子道:“在下非常抱歉,兄台这些票子,我们这里无法使用。”
蓝衣汉子道:“为什么?”
黑心老八说道:“因为这些票子并非敝东家立书,我们如果接受下来,将找不着地方兑现。”
蓝衣汉子悠悠说道:“高大爷这样说过没有?”
黑心老八心中一动,宛如大梦初觉!
他当初的观察没错,这厮果然不是为赌而来?
当初他只看出了这一点,并没有能猜透这厮的来意。而现在,他明白了,这厮真正的目的,原来是为了想见高大爷!
现在,他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在关洛道上,金蜈蚣高敬如素以好客知名,谁要会见这位高大爷,都不是一件困难事,这厮为什么偏要采取这种迂回而拙劣的手段?
二十五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他为什么先要投下这笔巨资?
如果是为了想借以博取高大爷的好感,又为什么要以高大爷的名义胡乱暗立这种银票?
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文章?
不过,不论这厮居心何在,都用不着他多操心,因为这已超出赌场管理的范围,他只须善予款待来人,据实转报一声就是了。
黑心老八心念电转之下,立即换上一副笑脸道:“兄台贵姓?”
“敝姓金?”
“台前怎么称呼?
“金四郎。”
“原来是金四爷!”
“不敢当。”
经过这一番客套,气氛立刻缓和了下来。
鬼影子杨四适时出现。
黑心老八把这位鬼影子找来,原意是打算事后缀上这位任客,摸摸这位怪客的底细,如今局面已告明朗化,他正好移花接木,将通报的任务,交给那位鬼影子。
于是,他转向杨四道:“老杨,这位是金四爷,有事要见我们东家,你快去请他老人家来一趟。”
鬼影子杨四离去后,黑心老八又转向怪客金四郎道:“我们东家马上就到,金四爷先赏光去楼上喝杯茶怎么样?”
高大爷果然马上就到了,同来的还有公冶长。他虽然已从鬼影子杨四口中获知怪客金四郎出现赌场的经过,但为了保持七雄老大的气派和风度,他并没有一见面就向对方提出责问。
相反的,他也跟黑心老八一样,先来一番客套,说了一大堆“久仰”和“失迎”之类的场面话。
他这样做的用意至为明显,他是要等对方自动说出这次前来如意坊借故生事的目的!
经过连翻变故之余,他的行动虽然变得分外小心谨慎,但他这位金蜈蚣高敬如绝不是个怕事的人。这位金四郎如果不怀好意,那算他姓金的瞎了眼睛。
别说他身边如今又多了个公冶长,就凭黑心老八的一手绝活儿,他姓金的就别想还能活着从如意坊正门走出去!
高大爷说过场面话之后,立刻由鬼影子杨四递上一副水烟袋。
这表示底下该轮到客人说话。
他开门见山地道:“金某人今天来找高大爷,是为了谈两桩交易。”
高大爷将刚刚燃起的火捻子,反一口吹熄,露出倾听的神气。
金四郎缓缓接着道:“第一件交易,代价三万两,外加退还金某人先前输去的那二十五两黄金。”
对方说有交易要谈,高大爷并不感觉意外。使高大爷感觉意外的,是对方所开的价钱!
因为他悬出的两个赏格,最高的只有纹银二万两,如今对方一开口就是三万两,可见对方要提的事显与赏格无关。
今天还有什么事比捉拿送他棺材和烧他宅第的人,更值得他高某人付如许重大代价呢?
高大爷点点头,没有开口,等对方继续说下去。但金四郎竟也闭上了口。
好像他要说的话,都已说完,现在就等高大爷讨价还价了。
高大爷见对方不肯进一步说出交易的内容,只好轻咳了一声道:“金朋友预先以高某人名义书立三万两银子的票券,是否暗示高某人一定非得接受这桩交易不可?”
金四郎道:“不错!”
高大爷又道:“高某人付出这笔代价,会有什么收获?”
金四郎道:“可以看到一样东西。”
高大爷道:“只是看一看?”
金四郎道:“是的。”
高大爷道:“看过了这样东西之后,对高某人有什么好处!”
金四郎道:“没有好处。”
高大爷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仍强忍着道:“如果高某人没有这份好奇心,不想接受阁下这桩交易,又有什么害处?”
阁下两字,在书函中虽是一种尊称,但如在谈话时突被一方加以引用,气氛就不怎么愉快了。金四郎依然面不改色,从容如故地道:“也许有害处,也许没有。但如万一产生不良后果,大爷那时就是愿出十个三万两,恐怕也嫌太迟了。”
这岂不成了敲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