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5]
“春风得意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这些人个个都是性情中人,在冷静的外表下,藏着满腔热血与烈火般的感情,只是他们难得知己,不轻于表露而已,以前我不想邀请他们过来,就是知道他们的脾气,怕他们受不了拘束,现在总算是来了,若不是听任他们这样自由自在,也留不住他们,只要客气,他们拔腿就走。”
闻人杰忍不住问道:“司马大侠,这些人个个都是身怀奇技,深藏不露的高手吗?”
“闻人兄,这个问题兄弟无法回答,他们都有长处,但不一定是武功,兄弟只能回答一句话,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付不为威屈的傲骨,明辨是非,不避权势,不计利害的侠义情怀,就这几点,已经足以使人尊敬了。”
闻人杰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是!是!兄弟问这句话并无他意,只是希望知道他们能否自保而不受伤害,免得咱们对不起人。”
司马青笑道:“这点倒不必为他们担心。他们既不是看热闹来的,也不是为我们增添负担来的,假如真遭遇到什么,是他们心甘情愿,我们无须不安,但他们能帮什么忙,我们也不必寄望,还是自己准备的好,事实上这些朋友有些何能,兄弟也不全清楚。”
“那明天在天风居,会………”
“明天在天风居会发生什么事,兄弟也无法逆料,但是我相信凭我手中三尺青锋,也可以使明天之会轰轰烈烈。”
说话时,他的脸上洋溢出一片异采来,那使得闻人杰放心了,明天,明天将是一个武林中龙虎风云的日子。
长辛店的集贤客栈中固然群雄毕集,但是在京城东门大街的天风居也同样的闹嚷嚷地不落于后。
那是另一个集团的人,若以江湖名望来说,这儿比集贤响亮多了,天风居原先是一家规模很大的酒楼,叫四海春,四海春的掌柜是个女的,姓水,叫水晶晶。
人如其名,一身皮肤欺霜赛雪,那不但是白,而且白得发亮,亮得透明似的,就像一块水晶。
说不上多大年纪,她在十年前来盘下四海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对勾人魂、夺人魄的模样,水汪汪的眼睛,水盈盈的笑,而且做人也像是温吞水那样的随和。
高坐在帐房里的柜台上,对进门的客人,不管认不认识,都是笑脸迎人地热烙烙招呼着久而久之,客人们来熟了,她更显很热乎,稍微有点身份客人来了,她不但是笑着招呼,有时更还会轻俏俏地过来,敬上一轮酒,用她那嫩得能-出水的纤手递上个热手巾把儿,插科打诨地笑语应酬一番。
不但妙语如珠,而且还有份儿天才,只要来过一次的客人,她就能记住了姓氏,而且更能把对方的底细掏得清清楚楚,搭上一两句话,得体万分,总是把客人最得意的事儿恰到好处地宣扬两句。
有这样一位妙人儿主持酒楼,自然是生意兴隆了,生意一好,总免不了有人眼红,地方上的混混见,以及专门吃地方、管地方的衙门、差役捕决,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块肥肉的,水娘子懂得做人,手头上也大方,不等对方开口,悄悄塞过来的红封套,一定是超出对方所希望的。
但是真要以为她好欺负,好吃,那可又错了,水娘子懂得做人,可也不让人真把她当作块肥肉。
有一回,号称东城虎的混混儿老大在白吃白喝了之后,兜儿里还揣着一个沉甸甸的红封套,他居然不满足,趁着酒兴直闯水娘子的香闺,水娘子含笑开门请他进去,只不过喝盅茶的工夫,却又扶着他,亲亲切切地送他出来。
东城虎老大生具异禀,家里有五个姨太太,据说个个都是每天不得闲,而且整天都是无精打采,眼圈儿发黑。
而东城虎居然还有余力不时找些粉头儿回家刹刹火。
这证明他确有过人之能,那么一会儿的工夫,谁也知道不可能办完事儿的,可是东城虎却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出来,而且据跟着去的弟兄说,他们是看见老大跟水娘子上了床才退出来的。
再者据东城虎的姨太太说东城虎回家之后,下衣还是湿的,软疲疲的在床上躺了近十天,瞧了十天的大夫,也进了十天大全大补的药,总算能起来了,虽然仍然是东城的老大,但是不到半年,把五个姨太太先后都打发了,把扔在乡下的黄脸婆娘接了下来,从此规规矩矩,于是大家才知道水娘子还有伏虎的手段,把东城虎整成病猫了。
还有就是九门提督衙门的捕头外号叫雷公的雷九爷中年丧偶,看中了水娘子,想娶回去续弦,他以为这是抬举水娘子,没等回话就把聘礼抬下了门,水娘子这次却像是一锅热腾腾的开水,当场摆下了脸,把聘礼从楼上扔到了街心,雷九爷怎么丢得起这个人,换了个理由把水娘子一根链子锁到了提督衙门,而且在衙门前设了铁笼,说是要把水娘子枷半个月,话放了出来,谁都以为水娘子要遭殃,第二天大家涌到衙门前,要看看水娘子在铁笼里是什么样子,那知衙门里解出上铁铅笼的竟是那位大班头,跟着贴出告示,说雷九倚势鱼肉良民,革职枷半月以儆效尤。
水娘子仍然在四海春笑语迎人,问起她这件事,她只说提督大人明镜高悬,问明内情,不让她受恶汉欺凌。
但是谁都知道,雷九跟了提督正堂大人多年,倚为心腹,怎会为这点子事儿严惩自己人呢,除非是水娘子另有更硬的后台,才能把雷公整得如此狼狈。
慢慢地大家才看出来,水娘子有时坐了车子,悄悄地上户部尚书大人的公馆,她说是探亲去的,皮公馆的总管也姓水,是她的堂兄,但皮家的下人则又悄悄地透露,水娘子进了皮公馆,都是皮大人亲自接待,水总管似乎连他这位堂妹的面都没见着。
说水娘子跟皮尚书大人有什么暖昧,那也不像,因为他们是在小书房见的面,那是尚书大人处理要公,接待贵宾的地方,何况在会晤时,总还有一两个人陪同在侧,有时是尚书大人的亲信师爷,有时是府中的舅老爷。
由这种种的迹象看来,大家都得到一个结论,水娘子这个娘们儿不简单,自从雷公上了铁笼后,客人们虽然还是上四海春,但却没有以前那样随便了,可是水娘子还是老样子,在柜台上风情百种地招徕客人。
只是四海春的规模越来越大了,在里进又盖了高大的楼房,京师的王孙公子,也渐渐地来得更勤了,宴客,堂会,几乎没一天间断的,四海春本身不蓄粉头儿,却有着几十名年轻貌美的侍女,而且设了十几辆崭新的车子广专为客人接送八大胡同出堂差的粉头儿。
慢慢地大家才明白,敢情是四海春的后进添了赌局,似乎那些京师的阔少们消遣,场面很大,动辄上千两银子的输赢,那自然是一般老百姓们玩不起的。
可是坐在前面的酒座见上,看着那些京师的红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蝴蝶似的进进出出,也算是一种乐趣,再说四海春做生意的态度还真和气,上百两银子一桌的燕翅大席,固然受到财神爷般的款待,烫一壶绍兴,来两件小炒,花费不过几钱银子,伙计们也同样把你当大爷。
这样的一间酒楼,生意还会差吗?因此、听说四海春收了业,改为天风居茶楼,京师的人都感到很惋惜。
不过消息传出来,令人更为兴奋,天风居只是换了四海春的招牌,照常营业,酒楼照样经营,只是另辟了茶楼而已,那是四海春又并了邻近的几家店铺,扩大了门面。据说,开设茶楼,是为了方便那些花不起大钱的客人。
几钱银子一壶酒,两个菜,耗费并不多,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花得起的,茶楼就便宜了,几个铜子儿泡上壶茶,叫一碟夹肉烧饼,或是一碟子甜酱,几张烙饼,卷上一棵大葱,管解渴还管饱,连贩夫走卒都吃得起。
让人怀念的水娘子还是管酒楼,因为明儿天风居就要择吉开张,所以今见晚上对外歇业,先招待一些有关系的客人,自然也不足为奇。
茶楼也好,酒楼也好,上百张方桌、圆桌,都坐得满满的,客人们一个个都是衣冠楚楚,有的佩刀,有的带剑,门外拴满高头骏马与漆得好看的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