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爷刀 - [柳残阳]

第二十六章 猜透人情冷透心 [3]

  盛老夫人平素里似乎不怎么含糊她这位身怀绝技的老公,因此任是盛南桥面如秋霜,发雷霆之威,她也毫无畏怯退缩的打算,反倒冲前几步,一手叉腰,一手差点指上丈夫的鼻尖:

  “老不死的,你以为摆出这副脸色给我看就吓着我了?你尽早给我收回去,别人怕你那把破刀,我老婆子连正眼都不屑瞧,你砍龙砍虎,莫非还敢沾我一根毛?怎么着?你横了心要作死,我拦你劝你尚且错了?你不想要命,我们这一大家口却还不打谱做那寡妇孤儿!”

  盛南桥气得竖眉突目,额暴青筋,却真正是奈何不得他的浑家,盛沧与盛浪兄全窝在一边,只剩下好言央劝的份,甚至连一向跋扈狂妄的辛回天,亦闷声不响,鼓不起胆量帮腔,形势竟闹得十分窘迫。

  另一侧,君不悔怔怔的望着方若丽,方若丽也愕然瞪着君不悔,两个人都极为意外,极感突兀,此情此境,怎会相遇于这么一个绝对设想不到的地方?盛老夫人又在气哼哼的问话:

  “老不死,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了什么原因和人家动手,对方又是何方神圣?你们几个僵在此地又有什么打算?俗语道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但凡有一方让步,事情也闹不起来,看眼前光景,你们这几个像是有火并硬豁的意思?”

  盛沧在旁低声下气的道:

  “娘,你老少操这份闲心吧,一切自有爹来作主,包管出不了岔……”

  重重一哼,盛老夫人叱道:

  “你们父子三人一个鼻孔出气,我不听这些,叫你爹给我回话!”

  盛南桥僵着脸孔,忍着窝囊,憋住心头一口闷火,直直板板的道:

  “好,你要问,我就给你说分明,只不过在你知道事情始未之后,不要再来横阻竖拦,也好叫我们放开手解决问题!”他浑家亦非等闲,先不答应什么,只催促着道:

  “我这里听着--你倒是快说呀!”

  盛南桥僵硬的道:

  “多年以前,武林中有个擅长使刀的名家,号称‘大天刃’,名叫吉百瑞,大概你不会忘记这个人吧?”

  盛老夫人惊讶的道:

  “他不是曾经约斗过你吗?后来却又失约未到,下落不明,好些日子没有他的消息啦,怎么着?眼下的事可与吉百瑞有牵连?”

  盛南桥大声道:

  “姓吉的当年之所以失约,乃是因为遭人暗算,功力尽失之故,但他找我比试的念头却一直耿耿于怀,从未稍忘,他本人虽然难偿夙愿,却处心积虑调教出一个衣铱传人,于是隔多年的今天寻上门来要欲同我比手过招——”

  盛老夫人朝着君不悔一撇嘴:

  “就是那个看起来木纳老实的后生?”

  “木纳老实”四字人耳,盛南桥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他冷冷哼了一声,双眼翻动:

  “人不可貌相,老婆子,老实不老实岂是单凭一眼的印象?这小子玩起刀来风急云变,流血割肉如同家常,心狠手辣得紧,你看看回天,再瞅瞅我,就全是这小子刀下杰作,木纳老实的角色会这么歹毒凶残?”

  盛老夫人愣了片歇,才低声道:

  “老头子,你是说……连你和回天都不是他的对手?”

  老脸一热,盛南桥却又不能不承认这铁铸的事实,他扁着嘴唇,显得相当吃力的道:

  “若是我们赢了,会是这副德性?”

  靠近了些,盛老夫人道:

  “既分胜负,你们双方仍然僵持原处,又是个什么意思?”

  微微一窒,盛甫桥含混的道:

  “我们是防范那小子不存好心,借着赢家气焰,另有企图……”

  盛老夫人一愣之下立时怒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较技试艺,争的是一个高低,搏的是一个强弱,赢就赢了,输也认了,居然还这么不甘不休,赶尽杀绝?我倒要问问他,那吉百瑞是如何调教他,吩咐他的?给了鼻子长了脸不是?莫非真认为我们盛家就这么好吃好欺,能以任人宰割!”

  憋了老久的辛回天,节骨眼上搭了一句:

  “是,大嫂,这叫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老夫人愤然道:

  “待我来问他,是不是争了名还想要命?若这是吉百瑞的意思,我就叫吉百瑞永世不能做人,如是这后生自己的主张,我盛家上下一十九条性命便摆在这里,看他如何收了去!”

  一边的盛浪知道这一问很可能便会露出马脚,他赶忙拦着道:

  “娘不必问了,这姓君的正是安着这么一条狠心,妄图将我盛家大小斩草除根,鸡犬不留,此等冷血之辈,何须与他徒费唇舌?围而歼之,最为快当!”

  盛老夫人肥胖的两腮往上吊紧,眼皮下的肌肉不住跳动,声音亦变得尖锐了:

  “倒是看不出,表面上这么一个敦敦厚厚的小伙子,却偏有一副蛇蝎心肝,他伤了你爹与辛大叔,原是较技之后的惯常结果,我本已不打算追究,以免仇怨越深,更落人一个输不起的话柄,然而此子竟不以挫人名声、扬已锋芒为满足,犹待进一步流血残命,这种不留余地的恶毒心态,却是断断不可原谅,他要欺盛家无人,我就要他知道他算什么三头六臂!”

  盛浪暗中高兴,表面上仍然一派委屈之状:

  “娘说得是,姓君的虎狼其性,决非善类,若不抑止他的凶焰,则血刃之下,我等何得幸免?不是我们嗜血好斗,这乃是保命自卫的唯一手段啊……”

  辛回天紧接着道:

  “大嫂且请回避,此处之事,大哥与我、沧浪两儿自有担当,必对大嫂有以交待!”

  盛老夫人狠狠瞪了君不悔两眼,气恼之中还带着几分婉惜:

  “真想不到,卖相如此憨厚的一个年轻人,居然是一尊凶神!”

  说着,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正待朝回转,廊阶上,方若丽突然开了口。

  “大娘,侄女的意思,大娘何妨问问那姓君的是否确实有这个赶尽杀绝的打算?断事判情,不该只听一面之词,总要两边查询过方称公允,直到如今,人家姓君的还不曾说过一句话呢……”

  刚刚准备挪步的盛老夫人,闻言之下先是怔了怔,接着又频频点头,连声道:

  “有道理,小丽,你说得有道理,那小伙子可不是没开过口?我差一点就疏忽了,对,好歹我也该亲自问个明白,他要真要有这种恶毒存心。便是生死自找,怨不得我们--”

  方若丽目光只盯在盛老夫人脸上,不敢稍稍移动:“反过来说,大娘,姓君的如果并没有这样的意图,就不能冤屈了人家,也正好借此化干戈为玉帛,双方鸣金收兵,求个吉祥和气,皆大欢喜!”

  盛老夫人笑道:

  “乖小丽,你出的主意真叫好,我这就来问问明白

  就因为方若丽临时插进这么几句话。使得整个形势大变,气氛也立趋缓和,从盛南桥以次,盛沧还能保持从容,辛回天与盛浪不禁脸都绿了,连盛甫桥亦深深皱起了眉头,意含责怪的瞪着方若丽。

  盛老夫人回走几步,尚及发话,盛浪已往他老娘面前一站,却怒冲冲的朝着方若丽喝叫:

  “小丽,你算怎么回事?你是吃错药了还是怎的?姓君的与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帮着他说话?胳膊时子往外拗也不是这么拗法!”

  方若丽不气不恼,只陪着笑,婉婉柔柔的道:

  “盛二哥,你千万别误会,我这样做,全是为了大家好,这个人如若有心逞凶,等他亲口表明,我们杀之无憾,今后谁也不能说长论短,给我们按帽子,万一他没有这种心思,就犯不上大起干戈,亦可避免双方可能的伤亡,两全其美的事,又为什么不做呢?”

  盛浪怒火暴升,粗厉的咆哮:

  “根本不用多此一举,还有什么好问的,我们的判断决不会错,只有歼杀姓君的才是唯一自保之途,其他全叫扯淡!”

  这一喧闹,把个盛老夫人惹毛了,她面孔一沉,嗓门都变了调:

  “小畜牲,你红口白牙在吐些什么浑话?为娘要分个清白,问明底蕴,把事情曲直作个论断,一则不让你们父子背上以众欺寡,血手逞凶的骂名,二则说不定可以消弥争瑞,止息杀伐,这一番苦心,难道你叫做扯淡?辛而是小丽提醒了我,才使我想到这步棋不能不走,光凭一面之词下定论,确然难算公允,小丽的话很有道理,你冲着人家叫嚣什么?简直毫无教养,莫名其妙!”

  盛浪黑脸泛赤,犹自争辩:

  “娘,这怎么能怪我?原本定规好的做法,小丽却插进来瞎搅合,口气偏又向着外人,这不是窝里反么?她--”

  盛老夫人连老公的帐都不买,儿子则更不在话下,她猛一把推开了盛浪,发起主母的雌威来:

  “住口,给我滚到一边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我老太婆不哑不瞎,更不是白痴,怎么一码事我自己辨得出,你这畜牲再要多嘴,我便家法侍候,到时别怨为娘的不给你留脸面!”

  于是,盛沧暗扯了乃弟的衣角,抛了个眼色,盛浪这才悻悻退下,一边嘴皮翁动,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事到如今,连盛南桥都不能再加拦阻,辛回天就益发没有辙了,他深知自己这位大嫂外和内刚的脾气,不动无名便罢,一朝真个起了性子,什么麻烦都敢担当,而且没有了断决不甘休;盛南桥表面是一家之主,威严十足,遇到节骨眼上的事,却也不得不听他老婆几分,盛南桥皆是如此,他做兄弟的还有什么皮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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