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佳人 [14]
老僧截口笑道:“八哥也是难得糊涂,老主人要是多年没音讯、不管,那么,十弟那身伤,是谁伸的手?”
灰衣老者神情一震,脸上陡现惊喜色:“九弟,你是说……”
老僧笑道:“这还要再说么?”
灰衣老者目中奇光闪射,轩眉笑道:“九弟,你怎不早说,早说我就用不着瞎担心了!”
老僧笑道:“我哪有机会?现在说可也不能算迟啊!”
灰衣老者笑得好不得意,但忽地皱起双眉:“九弟,你见过他老人家了?”
“没有,怎么?”老憎为之一怔。
灰衣老者道:“那九弟怎知是老主人伸手救了十弟?”
老僧笑道:“没见着他老人家的面,难不成不许听到他老人家的话声,不许听得他老人家的指示?”
灰衣老者面上喜容又现:“九弟没听错?”
老僧笑道:“我眼未花,耳未聋!”
灰衣老者道:“他老人家说了些什么?”
老僧道:“他老人告诉我说,十弟是他老人家带走了!”
“他老人家有何指示?”灰衣老者又问。
老僧嘿嘿笑道:“八哥原谅,这我不敢说,八哥只消等大哥的吩咐就是了!”
灰衣者者一怔:“大哥也知道?”
老僧点了点头:“是我告诉大哥的!”
灰衣老者变色说道:“既能告诉大哥,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老僧忙解说道:“那八哥别怪我,是他老人家的意思!”
灰衣老者不悦之色倏敛,没说话。
老憎却笑了笑,又道:“八哥为何刚才露了头,又退了回来?”
灰衣老者似有余悸,一震说道:“九弟可知适才谁来过了?”
“谁来过了?”
灰衣老者冷笑说道:“找上九弟门的那位!”
老僧机怜一颤,勃然变色:“八哥,真的是他?”
灰衣老者道:“刚才九弟应该看到!”
老憎三角眼陡射凶芒,神色一转凄厉怕人,咬牙说道:“好匹夫,他来了,八哥,他人呢?”
“走了!”灰衣老者答得平淡。
“往哪儿去了?”老僧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怎么?”灰衣老者冷笑说道:“难不成九弟要找他雪报那打破饭碗、绝你财路之恨?”
老僧又复机伶再颤,老脸一红,道:“八哥,我只是问问!”
谅他也没那个胆,躲都犹恐不及,哪敢当面找上去!
灰衣老者冷冷笑道:“那你还问什么?九弟,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大丈夫能伸能屈,人家怎么能苦等十多年?走吧!九弟!”
“哪儿去?”老僧有点心不在焉,愣愣地问了一句。
“你说哪儿去?”灰衣老者阴阴一笑转身走回胡同中。
老僧定过神来,连忙跟了进去。
口口口口口口
在那另一条街中,有个人在负手闲荡。
一袭青衫,一部黑髯,是那身材魁伟的长髯老者!
虽说是在闲荡,可是他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巨目,却不住地在街道两旁打量着,似在搜寻什么。
其实,闲荡本来是左看看,右看看的,哪有目不邪视、昂然仰首前行的?那就称不得闲荡了。
蓦地里,他巨目奇光一闪,凝注一点,然后大步走了过去。
这地方,是夫子庙,夫子庙是金陵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老远地就可听到那一片噪杂的喧嚣声。
瞧吧,车水马龙,熙攘往来,万头攒动,看什么有什么,听什么有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进去的,有出来的,仔细算算,那往里走的,比往外走的多。
那一排长长的洁净石阶之上,紧靠蟠龙巨柱,坐着个蓬头垢面、一身衣衫稀烂的要饭花子,身旁横着根打狗棒,双手连连往人面前伸,一副可怜相。
他就是使长髯老者巨目陡亮,目光凝注的那一点。
长髯老者走过去,探怀摸出一物,往那要饭化于手中便塞,天,竟是一块雪花花的银子!此老真是慷慨的好心人,看样子,不是金陵城的大财主,便该是修心晚年、积修来生的大善士。
要饭的哪碰到过这种施舍的?一怔,抬起了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脸上,是既黑又脏的一片。
长髯老者笑了,笑得很轻微:“朋友,我有事相求,区区之数不成敬意,你帮个忙!”
要饭化子复又一怔,开了口:“要饭的两条腿抬一张嘴,没朋友……”
长髯老者截口说道:“朋友,彼此都是光棍,我是诚心相求!”
要饭的迟疑了一下,仔细打量了长髯老者两眼:“尊驾是……”
“我在朋友面前提个人!”长髯老者道:“那要饭化子头儿,穷神柳……”
要饭化子动了容,脸色一变,欠了身:“斗胆再动问,尊驾是……”
长髯老者道:“我是柳化子的朋友!”
要饭化子道:“交情有深浅,朋友有新旧,要饭的不知尊驾是……”
够机警,长髯老者又笑了:“我是柳化子十多年的生死之交,深浅新旧,朋友自己看!”
要饭化子再欠身,又深深地看了长髯老者两眼:“化子失敬,那么,化子该知道尊驾!”
长髯老者笑道:“那要问朋友自己了!”
要饭化子道:“尊驾何吝于示下名号?”
说了半天,这一句才直截了当。
长髯老者有点犹豫,脸上也有了难色:“朋友,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要饭化子道:“尊驾,要饭的有规矩,化子我也有苦衷!”
长髯老者长眉一皱,道:“朋友,我非说不么?”
要饭化子道:“本来不必,可是近来他老人家的朋友中,发现……”
长髯老者眉锋又一皱,截口说道:“发现什么?”
要饭化子冷笑说道:“发现了一个有血性,值得交的好朋友!”
长髯老者巨目威棱一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朋友,我知道,那是我!”
要饭化子冷笑说道:“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大伙儿的招子都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