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焦雷之后雨 [4]
随即迎客人内。
谈伦原以为归云寺不过是一山间小寺,却是没有料到竟是一所颇具规模的古刹。
随着至青长老的亲自接引,一行步入大殿。
谈伦细观殿内柱匾,许多皆为晋唐名仕所书,料想着这归云一寺,少说也有五六百年香火历史,或因点苍一山气候极佳,既少风霜雨雪侵蚀,更因历来修护得当,看上去碧瓦飞檐,光彩依旧,这片巍峨古刹,却掩饰于一望无际的血海枫林之内,清风过处,血海翻红,碧瓦生辉,确是壮观之极。
俟到进入大殿之内,迎着拱壁的玉座如来,金装鲜艳,十八罗汉,各有动态,无不光彩夺目,这“归云”一寺,堪称气象万千。
至青长老将二人安置在大殿内侧的一个静室内,小和尚献上了香茶,退下。
至青长老才自转向巴壶公。
“日前庙里的住持师父由市上募缘回来,说是有几个陌生的碍眼人物,很是可疑,我想这腾越地方,向无生客,来必有因,老郎中,你倒是得留些仔细,以免临时措手不及!”
巴壶公眉头皱了一皱,随即轻启笑颜,道:“这也正是我请谈先生迁移这里的原因,你我同居点苍,隔峰相望,冷月轩有什么风吹草动,你这庙里料必也清静不了,总要守望相助,安危与共才好!”
“阿弥陀佛——”至青长老连声道:“罪过、罪过,老和尚早已皈依佛门,跳出红尘之外,为你照顾照顾病人或许尚可,别的可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你可不要拉人下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着随即又自高宣佛号,念起“南无阿弥陀佛”来了。
冷月轩主巴壶公聆听之下,只是微笑不语。
他二人谊在知交,素日无拘,出言诙谐,假假真真,局外人实在也摸它不清。
至青和尚却把一双眼睛转向谈伦,注视一晌,颔首道:“那日亭内见施王时,着实令我吃了一惊,今日看来,却又是一番兴景,足证我这老朋友果有‘妙手回春’之术,佩服,佩服……”
“冷月轩主”巴壶公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并不着一些儿喜色,反倒轻轻一叹,苦笑着道:“和尚你也是深精歧黄之人,谈少侠病势不轻,我也只能稳住了他的病势,谈到医治,却还差得远……”
说到这里,自行止住,脸上兴起了一片戚容。
和尚一双眼睛何等锐利?加以他多年来与巴壶公相处,深知其性情,更不曾见他困于病情,为过什么难来,眼前情形显然不无原因。
“施主赏脉。”就在老捕木的方几上,为谈伦“切”起脉来。
“阿弥陀佛——”
和尚微微点着头:“那一只手。”
两只手的脉搏切过之后,至青和尚表情也就不那么洒脱了,却把一双眸子视向巴壶公,苦笑了笑,“我的医术比你差多了,看来谈施主已是毒入骨穴,可要借你的雷火金针一用了!”
“这还用你说?”
巴壶公冷冷地道:“已三度施用,方得眼前境界,也亏了他内功精湛,挺受得住,换在别人只怕……”
顿了一顿,又接道:“他这病情……我这里有处方一纸,和尚你拿去斟酌,你这里斑竹甚好,服药时,加上些新刮的竹茹,似应有益。”
随即由袖内取出书就的病情药方,卷为一卷,至青和尚接过来放于袖内。
巴壶公又自看向谈伦道:“谈少侠好自休息.一二日内,我必再来看你!”
即行起身告辞。
和尚起身送出,二人就在殿外转角处伫谈一刻。
谈伦见状,猜知是在谈说自己病情,其间或有不便明言处,自己原待送出的脚步,也就停了下来,一会的工夫,至青和尚便又转回。
“我这里宽敞得很,后面禅房更是安静。”
至青和尚脸上含着微笑:“谈施主你只管安心地在这里住下来吧!”
谈伦苦笑了一下,料想着方才巴轩主与至青和尚一番秘谈,必与自己病情有关,看来自己病势定然十分严重,否则也就不必瞒着自己,一时心内索然。
“无量佛——”和尚低低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不必为病势担忧,第一尤须放宽胸怀,我这里不似冷月画轩那边规矩多,闲暇无聊,可以各处走走,后面山房温泉,为点苍仅有特色,水质绝佳,晨昏沐浴,对你病势有益无损,一日三餐,皆有小和尚打点,不劳挂心,这就同我到后面休息去吧!”
谈伦一笑道好,即行站起,同着至青长老一并向后院走去。
※※※
至青和尚倒是不曾骗他。
这里温泉的确是好极了。
沐浴其中,只觉得百骸尽温,通体上下舒适无比,妙在水质纯清,并无异味,泉水由底部直冲而起,形成冲激力量,触及人身,不猛不徐,直似有无数手指,在你周身上下按摩推拿,加以泉水温度,很容易引人入睡。
谈伦试着头枕池边,不过一会的工夫,竟然兴起了浓重的睡意。
若不是隔壁邻室的一阵子水响,他真的就睡着了。
一墙之隔的另一浴室里,正自有人在洗澡。
倒是没有想到,双方浴室上下相通。
想是谈伦静倚池内,没有出声,隔室浴者只当无人,说话也就失去忌讳,声音不大,却是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谈伦耳中。
好像是两个人,方自解衣入池。
一人哧哧地向外吹着气道:“这水好热,倒是解了爷儿们身上的痒痒!”
另一人只是鼻子里哼哼着,像是完全解脱了,只顾沉醉在温泉的润蚀里,话也懒得多说。
先时说话的那个人话可是不少:“咱们来的日子可不少了,再要没有动静,我可真有点挨不住了,再说……日子一长,保不住咱们这个假和尚的身份就得……”
“哧——”第二个人立时发声制止:“小声点,你是怎么啦?”
谈伦心头一惊,就连方才仅有的一点睡意也打消了一个干净。
紧接着是片刻的沉静,就连水响声也没有了。
谈伦竖耳倾听,对方又何尝不然?
接着水响依旧,隔室的两个人算是放了心。
“没有人,就咱们俩……”头里说话的那人,打着一口京腔:“和尚都是天黑了以后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