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方风雨会中州 [3]
端木少华呆了一呆,突然纵声朗笑道:“今夕伺夕,逢此可人?端木少华生性怜香,惜玉成癖,不敢唐突,看在姑娘金面,暂寄五通一命,今宵且就纵情诗酒,做个风流名士。”
举杯环顾,扬声又笑道:“且饮美酒聆清歌,莫负今宵一楼春,今宵酒醉、人美、歌佳、辞妙,人生难得几回?来,来,大家共浮一大白!”倾杯一饮而下。
佳人一语解嫌,众酒客暗舒一口大气。
春风解冻,和气消冰,中州第一楼上,刹那间又是一片热闹欢腾,一场即起的风波,顿化为乌有。
角落的黑衣大汉似颇欣赏,看了端木少华一眼,点头微笑。
白衣文士依然一动末动,埋首樽前。
江南五通乐得乘机下台,互觑一眼,默默坐下。
阵阵丝竹声中,娇滴滴的甜美声音又起道:“久仰端木少谷主貌比子都,文武双绝,傲夸群伦,今夕一见,果然不虚,更难得名士风流,承蒙美赞薄艺,敢不竭尽所学,一酬知音。”
端木少华双眉轩动,神采飞扬,顾盼之间,方待发话。
只见帘幕掀动,唱歌的人儿竟然袅娜行出。
灯光为之一黯,满楼鸦雀无声,上百道目光齐集中凝注,目光至处,不觉为之心撼神摇。
但见唱歌的人儿,髫簇高挽,那如花娇屑堪称绝艳,那似水双眸中却又隐射愁怨。
玲珑的胴体上裹着一袭蝉翼般淡黄轻纱,曲线宛然,若隐若现,凝脂般肌肤,柔软滑腻,灿烂生光她妙目流波,略一轻扫,随即轻抬皓腕,整整云鬓,风情万种地展颜一笑,娇声说道:“各位,请添酒,我这里轻歌曼舞,为各位助兴!”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翕动,百媚横生,娇艳已极。
酒客群中,发出数声惊叹。
角落里的黑衣大汉状若未见,举杯浅饮。
白衣文士依然低着头。
五个灰衣老者及那身披风氅的四名年轻人,也似未为所动。
而那端木少华却神采越见焕发,满脸难言的惊喜,凝注着唱歌的人儿,失声一叹,扬声笑吟:
一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红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中州第一楼何来月里嫦娥,广寒仙子?端木少华遍历神州几曾见过如此国色天香?敢以一杯水酒敬谢歌舞,聊表心曲。”
举起桌上酒杯,一仰而尽。
唱歌的人儿妙目深注,无限娇媚地一笑说道:“少谷主谬奖,聂小倩不敢自比司马君笔下佳人,况彼此不过初逢……”
端木少华脸一红,扬眉笑道:“姑娘,端木少华也觉唐突,但惊艳之余,情不自禁,姑娘万莫以轻薄见责。”
唱歌的人儿万种风情地,柔婉笑道:“聂小倩不过是一楼一名歌妓,少谷主不以风尘见鄙,只有受宠若惊,焉敢不识抬举,嗔怪轻薄?相识遭天下知音有几人,少谷主请坐,聂小倩愿竭尽所能报效知音。”
端木少华色授魂与微一点头:“端木少华敬遵芳谕,洗耳拭目以待姑娘绝艺。”描金扇倏合,极其潇洒地欣然就坐。
唱歌的人儿嫣然一笑,轻抬皓腕,向后微招,悦耳的乐声透帘传出。
接着檀口张处,一缕恍若银铃般的柔美娇音,袅袅而起:
“玉楼深锁多情种,清夜悠悠谁共?
羞见枕衾鸳凤,闷则和衣拥。
窗外月华霜重,听彻梅花弄。”
歌声萦绕,久久不绝。
唱的竟是那秦少游的词,秦少游词称香艳绮,由这么一位干娇百媚的人儿唱出,倍觉动人。
掌声如春雷乍动,方自杨起,聂小倩又无限娇媚地,含笑一检衽,香抽挥处,兰麝浮动,娇躯一转,翩翩起舞。身段灵妙,舞步轻盈,一时间,但见满楼钗光鬓影,翠袖翻飞,直令人眼花撩乱目迷神移。
整个酒楼鸦雀无声,一片寂然。只有那上百道目光随着哪美妙的身影,时东时西不住转动。
聂小倩舞影翩翩,在那满楼座头空隙间穿来插去,缓缓地向厅中央转来,两只水袖偶尔拂及人面,立即会引起一两轻微的惊呼。
端木少华那冠五般俊面上,异采闪烁,傲笑挑眉地站起,他以为聂小倩必然是情有独钟,为他而来。
似乎不错,聂小倩旋舞之间,一双勾魂妙目中,隐含万种深情,不时向他投注。
但在距离他坐处尚有两副座头之际。
却蛇腰款摆微折地,突然向那位一直低头独酌的白衣文士舞了过去。
不知为何,角落里那位身材魁伟的黑衣大汉,这时双目陡射两道寒芒,一闪即隐,微微地抬了一下身子。
端木少华大为失望,满脸嫉妒,两道剑眉方自挑起。
入目那唱歌的人儿,又自送来娇媚的-瞥,心中一点不悦这才立刻云消雾散,顿化乌有,并星目微眯地报以轻薄的一笑。
也许是身处歌妓生涯,聂小倩对他这极尽轻薄的一笑竟表现得毫不在意,且还心领神会地微颔螓首。
似因颔首致意失了神,右边那只水袖无巧不巧,正好拂到白衣文士的桌面上。
只听“哗啦”一声,杯倒壶翻,酒香四溢,白衣文士一袭白儒衫前襟,被溅得酒渍斑斑。
妙舞顿停,聂小情呆了一呆,娇靥上浮起一片飞红,有点惊慌失措。满楼酒客轰然一阵大笑,有人扬声狂叫道:“这酸丁好福气,香袖情传,我求还求不到呢!”此言一出,笑声更形如雷。
读书人都有一份好涵养,白衣文士竟是连眼皮也未抬一下,弹了弹酒渍,扶起杯壶,摇了摇,尚有余酒,斟满一杯,就待就唇。众酒客观状又是--阵大笑,不知是谁,叫了这么一句:“好男不与女斗,酸丁要得。”五位灰衣老者频频点头,似表赞许。
聂小倩那乍惊乍羞的娇靥卜,一丝异采微闪而逝。
角落里,那黑衣大汉双目神光又盛,有意无意地,右手中指微曲,对准白衣文士手中酒杯。
白衣文上举杯近唇,略-思索,突又停杯不饮,缓缓站起身子,抬起焦黄的脸孔,冷冷地看了聂小倩一眼,木然说道:“姑娘人美、才高、歌佳、舞妙,容我借用那位少谷主一句话:敢以一杯水酒,敬谢歌舞,聊表心曲”言毕,双目凝注,竟将手中酒杯缓缓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