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风声鹤唳 [1]
住上房的客人店家总是特别巴结的。
花娘打开房门,一名小二恰巧从院子里经过,她只随意交代了一句,一副现成的文房四宝马上就送来了。
墨磨好了,三郎开始拟药方。
花娘侧坐相陪,她望着他握笔的手,露出满脸钦羡之色,好像是她能遇上这样一个精通文事的郎君,使她也感到无限骄傲一般!
其实她是急着想知道三郎开出的是那几味药。
她是郎中的女儿。一般女孩子,启蒙之后,在家念的第一部书是“女儿经”,而她念的,则是一部厚厚的“本草纲目”。
她嫁过人,而且不止一次。
她的第一任和第二任丈夫,便是吃“补药”吃出“毛病”来的,她之所以能保持容颜焕发,一半固然是由于丽质天生,一半便是靠她对药物的知识。
这是她的一个秘密。
一个最大的秘密!她即使让人家知道她的真实年龄,她也不愿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
所以,当三郎刚刚写出阿胶、没药、当归、丹参和菟丝子等几味药,她就知道三郎受的是内伤。
她从这几味药上,不仅知道三郎受了很重的内伤,而且知道三郎一定已经吐过很多血。
此外,她还知道一件事。
一个人受了这样重的内伤,在一个月之内,绝对经不起车马舟船之劳顿,三郎能为自己开药方,一定也知道这一点。
那么,兵书宝剑峡的那批黄金怎么办呢?
等一个月之后再去提取?
这一点麻金甲完全估计正确:她等不及。
药方开好,三郎又上了床。
她只好等。
因为天还没有黑。
在天黑之前,她能不能从三郎口中,套出兵书宝剑峡那批黄金详细的藏放位置呢?她没有太大的把握。
因为他们认识才两天,她也不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女人,至少在目前来说,他还没有把她看得比四千两黄金更重要。
更重要的是,他迷恋上她。除了她的美色之外,仍是见面时她对金钱的冷漠态度,如果她在言词之间,突然对那批藏金发生兴趣,一定会使他对她的观感,整个为之破坏无遗!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闲谈之中,设法让对方不知不觉地将那处藏金之所,自动说出来。
这需要很大的耐心,而且不一定有效果,但她必须一试。
她等他躺下,先拿枕头垫高他的头,再替他盖上薄被,然后就在床沿上坐下,手伸人被中为他轻轻揉着胸口,一面柔声道:“现在有没有好点?”
主郎道:“好多了。”
她柔声又道:“要不要喝点茶?”
三郎道:“不要。”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开口,这是一个转折,她必须为对方制造一个发问的机会,才能相机以话引话慢慢导人正题。
三郎听她叹气,果然睁开了眼皮道:“你干吗叹气?”
她凝望着他,微微皱起眉尖,眼中流露出一片怜惜之色,隔了很久很久,才轻叹着缓缓说道:“三郎……我说……其实我们只要生活得节俭一点,有了这二百多两金子,也尽够我们下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的了,我的意思,实在不希望你为了那些藏金,再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
三郎微微一笑道:“风险都过去了,以后还有什么风险?”
她皱着眉头又道:“也许我是个天生的穷命,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总而言之,我要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黄金,只要你不变心,再苦的日子,我也过得。”
三郎抓起她的手,紧紧握着道:“花娘,这些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
她带着嗔意,飞了他一眼道:“既然你知道,就该听我的话,为什么你还要对那些藏金念念不忘呢?”
三郎苦笑道:“如果早些日子我没话说,现在你瞧瞧吧:我这一身伤,是哪里来的?该吃的苦,都吃过了,那批金子等于已经到了手,你叫我放弃,你想我如何舍得?再说知道这件事的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只要我们不露口风,谁也不会知道,既然无人知道,就无风险可言。你想想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叹了口气,像是已经被说服了,三郎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接着说道:“花娘,你坐船惯不惯?”
她转过脸去,反问道:“为什么问这个?”
三郎思索了一下道:“今年河水,冰结得很少,如果你不怕坐船,等几天我们可以雇一条船,先放汉水,再转江陵,然后溯江而上,直驶兵书宝剑峡。”
他停了一下,又道:“这样大约需要两个月的光景,比走旱路要慢一倍,不过我却可以在船上养伤,算起来还是差不多。”
她替他松开领口的衣钮,温顺地道:“当然随你的意思。”
三郎道:“你不晕船?”
她浅浅一笑道:“我舅父是靠船吃饭的渔父,我等于是在船上长大的,你说我会不会晕船?”
三郎高兴地道:“那就再好没有!”
她忽又皱起眉头道:“那些黄金到手之后,少不了还要坐船离开,到时候是落入船家眼里,给传出去怎么办?”
三郎笑道:“那棵藏金的古树,离岸不过百步之遥,人坐在船上几乎都可以望得到,只要我的伤好了,不难在更深人静之后,人不知鬼不觉的一次搬下来,船家怎会知道?”
这正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挖空心思,废话说了一箩筐,都没有套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在失望之余,随便问了一句,却获得了答案。
她抑制着满腔喜悦,轻轻拉了一下被头,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道:“好啦,好啦,话多伤神,你也该歇歇了,横竖怎么说都是你有理,算我说你不过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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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什么时候才能黑得下来呢?
住在第二进院子西厢七号上房里的方姓汉子和黑心书生羊百城,也在眼巴巴地等天黑。
两人投进井家老店时,正好住的是花娘那个房间。
黑心书生刚一躺下去,便在炕上闻得一阵香味,他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突然从炕上跳了起来道:“这房间刚有女人住过!”
方姓汉子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嚷,忍不住有点冒火道:“女人住过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