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刁蛮公主 [10]
许惊弦挡在叶莺身前,翻掌挡住她的腿,怒道:“你在别处撒野也就罢了,在我家中可由不得你。”
“哟哟哟,你回到家里就不得了了?本姑娘偏要撒野,你又能怎么样?惹恼了我信不信拆了你这破房子……”叶莺杏目圆睁,柳眉倒竖,手指头几乎戳到了许惊弦的鼻子上。
“你敢!”许惊弦正值伤怀,岂肯容她胡来。
“你倒是看我敢不敢?”叶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顿时小姐脾气大发,手脚并用对着墙上连发数招,“啪啪啪”几声响过,草屋上现出几个大洞。山风穿房灌入,卷起满室的灰尘,呛得她连声咳嗽,忙不迭退出屋外,口中仍是不依不饶:“这么破的房子,早些拆了也好……”
若非叶莺及时跑出,许惊弦恨不得重重擂她一拳。他望着摇摇欲坠的茅屋,心头一痛,抓起地上杂乱的茅草欲要补上漏洞,却又忽然停在半空。
——物是人非,家破人亡,纵然补得了墙上的破洞,却如何能补好心头的裂缝?他骤觉无力,腿弯一软坐倒在地,欲哭却是无泪。
叶莺在屋外见许惊弦神色黯然,满面凄伤,嘻嘻笑道:“不过是一间废弃的旧草屋,又不是什么皇宫金殿,看你心疼的样子就似剜了肉一般,真是个小气鬼。”许惊弦白她一眼,叹气不言。
叶莺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你定然是找不到父母所以才这么难过。嗯,你离家多久了,看这茅屋的样子,只怕有好几年无人居住。”
许惊弦听她提及父母,更是触动心底的创伤,强忍眼眶的泪水,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了。”叶莺怔了一下,放软口气:“可怜可怜,姐姐以后对你好一些就是啦。”许惊弦只道叶莺出言讥讽,怒道:“我没你那么好命做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你也不必表面上假惺惺同情,暗地里却幸灾乐祸。”
“你以为我就不懂失去父母的悲痛么?”叶莺缓步走进屋内,也不顾地上脏乱,盘膝坐在许惊弦身边。她望着墙上的破洞愣了一会儿,忽又淡淡叹了口气,“知道吗?我现在突然觉得很羡慕你。”
许惊弦愕然,看叶莺全无嘲弄之意,呆呆问道:“有何可羡慕之处?”
叶莺拈起一根茅草,在指尖无意识地玩弄着:“你虽然失去了父母,但是在你心中一直记得他们曾经如何疼爱你,所以始终会记挂着他们,即使如今人鬼殊途,亦能够因记忆而联系着那一份无法斩断的亲情……”
许惊弦想到她曾说自己没爹没娘:“难道你的父母也不在了么?”
叶莺摇头,复又点点头:“我有十年没有见过父母了,或许他们尚在人世,但在我心中与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许惊弦叹道:“莫说十年不见,就算数十年、数百年不见,做儿女的也不应该忘记父母的养育之恩?”
“可是,他们不要我了……”一层雾气猝不及防地浮上叶莺的眸子,她甩甩头,故作若无其事地一笑,“你能体会被自己父母抛弃的感觉么?”
“啊……既使如此,他们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叶莺指着空中飞翔的扶摇:“你会不会把小家伙抛在荒野里任它自生自灭?如果它是你的孩子,而且只是一个五六岁、根本不能自立的孩子,你会不会像扔掉废品一般弃它不顾?”她转过头来冷泠一笑,一字一句,“所以,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与苦衷,我也决不会原谅他们!”许惊弦心头凛然,叶莺的话语就像一柄锋利的刀刃,切割开混浊的空气,再重重插入他的胸中,其中不但包含着一个无助的小女孩对亲情的渴望,亦有永难释怀的一份怨毒。
叶莺喃喃低语:“我羡慕你,是因为你至少还可以怀念自己的父母。而我,就算偶尔想起他们,也无法消除心里的愤恨之情。”
“你真的是个公主?”
叶莺笑了,但眼光里却流露出无尽的酸楚:“是啊,我曾经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公主。可是到最后才终于发现,我其实只是个布娃娃。当撕去了漂亮衣服与美丽饰品,就会变得丑陋不堪,再也没人肯多看一眼……”
直到此刻,许惊弦才第一次发现,在叶莺看似傲慢的举止背后还藏着另一个真实而自卑的她。莫非就是因为要掩饰那份自卑,她才会变得心狠手辣,不容任何人轻易接近她的内心世界?或许只有那些天性淳朴的动物,才能够得到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许惊弦又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本是媚云教教主陆羽,自己六岁时媚云教内讧,父母皆被教中叛众所杀,幸有忠义使女拼死相救,逃至清水镇时被义父许漠洋收留,方不至死于非命……
或许是他念及身世,自怜自艾之余对叶莺亦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或许是处身于儿时旧居情绪激荡的缘故,刹那间许惊弦忽然很想揽住她的肩头,好给她一点点温暖,但刚刚探出手来,却又怕自己的举动惊扰她那颗敏感的心。手臂尴尬地停在空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叶莺一巴掌打落许惊弦的手,笑骂道:“臭小子竟敢有非分之想!”
“我……你不要误会。”许惊弦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解释。
“哈哈,本姑娘当然知道你那点心思。其实你这个人虽然臭了点、穷了点,心地倒也不坏。哎,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吗?”
许惊弦讪讪道:“我对你很好吗?我自己怎么不觉得?”叶莺脱口道:“前晚你自己饿得那么厉害,却仍要带回食物与我分享……”说到这里似觉失言,不自然地一笑,“嘻嘻,你虽然不打呼噜,但肚子叫得可好比雷鸣。”
许惊弦当时的做法只是出于礼貌,对此倒不以为然。暗中猜想她那之后像变了一个人,对自己的态度大为改观,莫非就是因此为这件事?随口道:“怪不得你第二天就不愿与我同房啦。”
“哎呀,什么同房,真是难听死了……”叶莺一手捂耳,一手往许惊弦头上敲去,“臭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许惊弦吐吐舌头,任她结结实实敲了一记。头顶虽疼,却有淡淡的一丝甜蜜涌入心间。反倒是叶莺一击得手,有些过意不去:“你痛不痛啊?”
许惊弦故作生气:“现在先忍着,迟早有一天我会连本带息还回来。”
“你何德何能?竟敢威胁本公主?”
“可不要看不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个王子。”
“哈哈,这世上有你那么臭的王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