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豁 命 [2]
在一边的鹿双樵,顿时面如死灰,泥塑木雕般僵立于地,两只眼睛也全直了。
查既白暗叫不妙,却难以接受面前的事实,他提高了声音道:
“我说金老兄,这门婚事,是哪一个做主的?”
金义诧异的道:
“哪一个做主的?男方当然是我们老当家司徒拔山,女方即由席兄及席大嫂点了头,庚帖早已送到,八字且已合过,就等着下聘迎亲了,莫不成其中还有什么不妥贴之处?”
查既白也不知哪来的火气,他宏烈的道:
“不但有不妥之处,更且是大大的不妥,金老兄,你们压根没把事情搞清楚!”
淡淡的笑容开始凝固在金义那横肉累累的榴缝间,他缓慢的道:
“查老大,此话怎说?”
吸了口气,查既白道:
“司徒老当家同意这门婚事,不错,席家夫妇也同意这桩婚事,不错,问题在于人家姑娘本身同意不同意?”
金义毫无笑意的一笑,道:
“大姑娘出嫁,只要父母认可,便成定局,难道还要她自己抛头露面去挑拣不成?查老大,女人有三从,首先从父,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吧?”
查既白道:
“话是这样说,但其中如果另有隐情,就又当别论了!”
沉默良久的席弓突然愤怒的开口道:
“姓查的,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我女儿清清白白,有什么隐情?”
轻轻摆手,金义道:
“查老大,你所指的隐情,大约就是这位铁刀牧场的鹿二少东主与席家姑娘那一段过往了?”
查既白道:
“正是,但事情并非已成过往,人家小两口如今还彼此依恋至深——”
席弓大叫:
“满口肮脏的东西!谁和谁是‘小两口’?哪一个又和姓鹿的‘依恋至深’?”
查既白板着脸道:
“你生这么大的气于啥,年轻人互相爱慕而生情悸,乃是一件自然光明的事,只要彼此守礼知分,不逾规矩,就没有不能告人之处,又不是说你老婆偷人养汉,你犯得上如此激动法?”
席弓双目暴睁,切齿如挫,差点就气得闭过气去,他上身扭动,才待往前冲扑,业已被他浑家拼命拉住,金义也连连以眼色表示劝阻……
哼了一声,查既白悻悻的道:
“老子是说的实话,实话好说不好听,娘的个皮,想动粗也唬不了老子!”
金义冷冷的道:
“查老大,我以为我们最好不要柱动粗的方面去想,因为你固然不含糊,我们也更不会在意,‘丹月堂’的存在就是延续在鲜血与死亡里!”
心头跳了跳,查既白强笑道:
“只要有可能,金老兄,谁也不愿和‘丹月堂’玩硬的,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可不是?”
金义严峻的道:
“既然你承认讲道理,查老大,我们便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少当家和席家姑娘的婚事,早经双方尊长同意,而且已进行到实际安排的程度,两家结姻已成定局,席姑娘以前和鹿某人之间的一段过往,我们少当家不愿追究,鹿某人应该深切明白其中含有多大的宽恕德意,更需自加检点,对个人行为有所节制,否则,就算席家能够容忍这种骚扰,我们‘丹月堂’却容不得!”
查既白等于是挨了一顿教训,像如此般上级对属下,强者对弱者的口气与态度,他还确是极少领受,这滋味,可真不是好尝的!
鹿双樵的身子忽然摇摆了几下,他抬起灰白的脸孔,以一双失神又凄楚的眼睛投向石屋门前靠右站着的席雁——而席雁早已满面泪痕!
噎了一声,鹿双樵颤抖的道:
“小雁……你……你难道就没有一句话么?”
席杨美玉尖厉的接口道:
“我女儿不会受你的引诱,鹿家大少,你早早死了这条心吧!”
暮地,席雁双手捂脸,断人肝肠的哭叫:
“双樵——我要跟你走……”
一声哭叫出口,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席弓大吼如雷,疯狂般扑向了他的女儿,金义身形疾转,适时拦阻了他,席杨美玉则飞掠至席雁身边,厉声呵责不停……
乱了好一阵,金义才面对查既白,神色宛若凝霜:
“查老大,你们这样做,不是在往‘丹月堂’的脸上抹灰么?希望你们自知自量,适可而止,切莫逼得我们不能容忍!”
查既白痛苦的一笑道:
“方才你可是亲耳听到了,金老兄,人家姑娘的心是放在鹿双樵身上,男女之间的感情最是无法勉强,既然她不愿嫁到司徒府上,各位又何苦非要逼迫她嫁不可?要知道这种没有爱且有怨的婚姻,除了为双方带来不幸,实在一点好处沾不上,相信令少当家也不见得愿意承受这等委屈吧?”
金义沉重的道:
“我们少当家看过席家姑娘的绘像,只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也知道席家姑娘与鹿某人之间的事,但他并不计较,因此老当家才决定结这门亲。”
查既白谨慎的道:
“但是现在——”
金义低声道:
“现在和以前没有分别,仍只有一个意义——这就是说,不论席家姑娘愿意与否,不管她的心在谁身上,她依然要做司徒家的媳妇,以后的事,便由我们少当家做主,用不着我们操心了!”
查既白喃喃的道:
“这……这不是成了强娶豪夺了么?”
脸色一沉,金义不悦的道:
“查老大,请你说话留神,‘丹月堂’可不是能够任人侮辱的——男女双方尊长应允的婚姻,怎么叫做‘强娶豪夺’?”
查既白无精打采的道:
“看来你们是一定不肯放手了?”
金义表情木然的道:
“是‘丹月堂’不能放手,查老大,一旦我们老当家决定的事,便从来不曾放手,以前,现在,将来,全是如此!”
查既白转回身去,向形态极其晦涩又极其悲哀的鹿双樵道:
“这一切你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老兄,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