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7]
赵襄子看来是个可敬的人,但预让决心要刺杀他。
为了智伯而刺杀他。攻破晋城后,襄子已遁,智伯很遗憾,预让要弥补智伯的缺憾。
再者,为了襄子此刻对智伯所做的一切,预让也必须刺杀襄子,否则就无法使智伯身上的骸骨归葬。故主已死,现在杀死襄子,智伯的失败已无可挽回了,但是故主死而未能全葬,这是生者之罪孽。
这是襄子一个人专用的坑厕,由于即时消除,倒是不太脏,只不过这是一件肮脏的工作。
预让毫无屈辱之感,尽心尽力的工作,既细心,又卖力。他把坑底的遗粪用勺子舀了出来,然后又铺上了细沙,使那所厕房没有一点气味。
然后他又把小解的陶缸由地下拔起,端到荷花池去洗干净了,搬回来后。再把一旁准备净手的铜皿拿出来,用砂子把里里外外擦得雪亮。
那名侍卫不时转过来看他一下,显然对他的工作十分满意,因此也没有过来噜嗦他。
没有多久,忽然小桃过来了道:“襄子来了!”
预让很冷静地道:“很好,我一切都准备好了,如何下手也都构思成熟,你来做什么?”
“我是过来通知你,叫你迥避在小屋内,不要出去,等君侯用过了厕所,要立作清除。”
预让笑了一笑道:“假如我要出去,不会有人看见吧?”
“是的!君侯在如厕时,最讨厌有人惊扰,侍卫们都避得远远的,只有一个贴身小厮侍奉着,这边有房屋挡着,别处根本看不见,所以要我过来,除了通知你迥避,也是监视你不得随意行动。”
“幸亏是你来,我可以少杀一个人,因为我的计划就是在他们进厕时,潜到后屋,襄子蹲在坑上时,我暴起破壁刺人,必可万无一失。”
“那墙很厚,你能刺得穿吗?”
“我试过了,这只是一面木条涂泥的板墙,厚约半尺,我绝对能一贯而透,就是一面石墙,我用足劲力刺过去,也能刺通。”
“预大哥,剑刃透墙是不够的,墙离坑还有两三尺的空间,你必须要破墙而入,才能得手,而旦只有一击的机会。你可不能有半点差错。”
“我相信不会,但是也很难说,因为我只是剑客,不是刺客,我杀过的人虽多,但都是在正面的交手中为之,从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杀过人。”
小桃叹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只不过事在必行,惟有尽力而为了。那个小鬼也来了,智伯头骨所塑的骷髅杯就由他捧着,所以我们不必去找了。”
“那就更好了。”
“姐姐在后角门处准备我们突围,我来帮助你取杯,所以回头你只要管杀人就行了。”
“谢谢你,小桃,不管我是否能得手,而你却一定要成功,我就是拼了一死,也会掩护你突围的。”
“角门外有两匹快马,你如能顺利而出,就是我们两个人走,否则就是姐姐一个人走,我是守定了,所以心里一定要有个底子,别把我一个人丢开。”
预让只有长叹无语。他实在不想小桃跟着自己的,但他知道这个时侯已经来不及说什么了,由屋子的窗缝中隐隐已经看到两个人影进了厕所。
预让伸手抱过小桃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亲,然后放开了她,像-溜烟似的飘了出去。
他已经把地形都看好了,何处落脚早经测定,因此一直在掩蔽中,小桃在迷茫中只看见预让黑色的背影几闪,已经到了厕墙的后面潜伏好了。
她咬咬牙,唇间还留着预让刚才一吻的余温,那一吻居然使她的心中起了一阵荡漾。
连她自己也奇怪,此时此地,怎么会有那种感觉的?生死关头,永诀在即,而且他们要做的又是一桩轰轰烈烈,充满了血腥的行动,她应该是热血沸腾才对,怎么会在心湖间掀起绮情的?
她摇摇头,看看预让已经从草中抽出了长剑,原来他把剑早已放在适当的位置了。预让的身子做好了一个姿态,剑尖对着墙上一个圆点,那也是预让测好了方位画上去的,就差那雷霆万均的一刺了。
小桃依然在想预让的吻,何以有着如许的吸引力。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吻,最后的三天,他们几乎是寸步不离,整天成夜地腻在一起。
他们曾经从茫茫的黑夜里,一口气吻到凌晨的首声鸡啼,却也没有方才那一吻更具激荡的力量。
小桃终于想出了答案了,这一吻中有了爱情。
不错,以前她跟预让相处,她奉献的是尊敬、倾慕,虽然为预让,她可以毫无条件的牺牲一切,但这种感情是近乎宗教性的虔诚而已,却不是爱情,她并不爱预让。
同样的,预让也不爱她,只是感于她的盛情而不忍心拒绝,更因为需要她的帮助而不能离开她,基于这种原因才跟她相处在一起。
拥抱、接吻、爱抚,以及那些男人女人所做的事都做过了,但那只是本能的需要,也不是爱情。
只有刚才那一刹那间,他们突然感觉到了彼此的相爱,爱情终于发生了,是由于几天来毫无隔阂的相处,使他们在无形之中,结合为一个整体。
小桃身不由主地跪了下来,仰头向天,目中充满了泪水,心中充满了感激与甜蜜。
她感激上苍的仁慈,使她终于得到了这个男人,不仅是形式上的,也是意识里的。
这个发现对小桃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她本已决心一死,现在她要活下去。
心中有爱的人就有了希望,她认为活下去能做的事,远比陪着预让一起死有意义多了。
首先,她要看看,预让是否在她身体内留下了什么,如果上苍见怜,使她怀了孕,那是预让生命的延续。
其次,她要活着把预让的故事告诉别的人,并预让的生命得以不朽。
这一切都太重要了。
她应该在这时候,也悄悄地出去接应预让的,可是她没有动,因为她的主意已经改变了,她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