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平天王(下) [6]
甄猛低下头来,心中一片紊乱。良久,身体不可遏抑的抖动,一声几近疯狂的笑声越来越响。抬头时,两眼垂泪,道:你怕你一个人出尔反尔时,寨里的弟兄们不听话么?
高乱脸色瞬息变化,怒道:这种时候你又不笨了!原来他虽然设计捉住了七杀,可是若要他就这么出去命令投降,那些受他抱负、志向感召而来的喽罗真可能喧哗骚乱,而若能有甄猛出面,则顺理成章的多。谁知甄猛突经大变,心中的信念一一崩塌,突然之间在一片废墟中开了窍,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对他唯命是从的二寨主了。
甄猛既然拒绝了他的提议,那边只好行险了。高乱愤愤骂一声,捡起绳子,又来绑李响。李响委顿在椅上不能动,高乱将绳子绕在他背后,张大人便在前边去他腰间抄匕首短刀之类的物件。
突然李响道:张大人。
张大人不觉抬头,道:嗯?
李响仰面道:去死!猛地一个头磕下来。那张大人的额角位置正好,两人脑门相撞,砰的一声闷响,那张大人眼前一黑,一屁股墩下,仰面倒了。
李响因性子执拗,小时候在天山上被师兄们拿住了手脚欺负时,颇喜欢拿头撞人。天山上虽没有专门的头顶功夫,但给他撞来撞去,头已成为他看家本领之一,当日反出师门之时使到一半虽被师父给破了,但其威力端的不容小视。方才片刻耽搁谈话,终于给他喘息之机,强吊起一口气,这便能够勉力一博。这时时近四年后使出,虽然技巧生疏,姿势别扭,气力不继,可是力道仍较之常人大了不少。张大人一个一辈子读书的半糟老头子如何受得?登时倒下。
张大人一倒,高乱大吃一惊,慌里慌张跑到前边来看时,所幸还有气息,这才吁一口气,跳起来拔出佩剑,骂道:你这贼厮!留着你终是祸害!本来说要生擒他们上京的,可是这时害怕李响再有什么花招,便欲上前结果李响性命!
可是便在这时,他后边常自在扑通一声从椅中扑下,两膝在地上一跪,身子直挺挺向前抢下,砰的一声,一头撞在他的膝窝处。
这一下常自在除了奋起余力将自己摔倒之外,纯没发力,全靠着倒下去势子来撞高乱。可高乱本领有限,这一下又出其不意,登时给他撞得脚下一个踉跄,勉强左手一撑单腿跪倒在地。
这一下跪得好重,高乱只觉得手骨欲裂,正大发作,忽然眼前发黑,百忙中向上一看不由得魂飞魄散,原来他这一跪,正跪在了怀恨的身前。这时怀恨咧嘴大笑,拖动身形,正软塌塌的向他扑来。
轰隆一声,怀恨扑倒。高乱紧要关头向右一翻,摔了个仰面朝天,可总算是没给大和尚压住。可这样的姿势,他的右手便垂在了叶杏身前。
叶杏连人带椅的翻倒!梨木椅扶手落处,正压过高乱握剑的手指。叶杏身子虽轻,但那分量哪是手指受得了得?何况还有剑柄硌着。
啊的一声惨叫,高乱疼得欠起半个身子,正待推开叶杏,这边甄猛扑倒,横着压在他的胸口。高乱单手去推甄猛,甄猛赳赳大汉,却不是他一只手能随便推开的,刚推两下,唐璜扑倒,又叠在甄猛身上。
高乱几乎给压得喘不过气来。手上使不出力,便把两腿乱蹬,带动身上三人磨蹭蠕动。刚动几下,猛然间高乱两眼努起,骤生一股大力,几乎将三人掀开。只是那力却不能持久,原来是舒展力气最弱,挣扎半天这才扑倒,一头撞进他的裆里。
遭此致命一击,高乱痛不欲生,把身子乱扭。眼看唐璜叶杏给他甩得滑下地去了,那把剑又近在咫尺,七人性命又悬于一线。
甄猛与高乱纠缠之际,越来越是愤怒,终于咬牙道:平天王你我虽然笨,可是你干什么骗我
这话说得突兀,高乱惶急中一时不知其意,猛然间觉得颈中一热,又是一痛,原来甄猛已经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他的咽喉。
两人长发纠结一处,高乱呵呵怪叫。人的身上以牙关最为有力,盖因咀嚼食物,撕扯研磨都是锻炼,等闲人便可以碎核桃,断熟骨。这时甄猛咬来,虽然身上乏力,牙上劲道却仍较之常人的手力有余。高乱慌张挣扎,可是地上舒展、怀恨、叶杏、唐璜勉强抬动手臂,搭住他的手脚。他们手上虽然无力,但身体沉重。高乱终于为他们耽搁,失却了翻身机会,只觉脖子上虽然不如何痛,却是一点气息都无法传换。一个肺奋力抽动,几乎撑开胸骨,但却终究无法吸进一丝一毫的空气。
彤云低垂,门外飘飘洒洒的又下起雪来,洁白的雪花落在紧闭的雕花门的木格上。烛影招摇,桌翻椅倒,聚义厅中的寨主躺了一地。厅里正中悬挂的巨大的烫金的义字下,李响扬头端坐,一声声不停大笑,脚下高乱与甄猛的身体挺动几下,渐渐没有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