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棋逢敌手佛子试刀 [4]
“老禅师等他回身走来,便朗声道:‘老憎已恭候施主大驾多时,请施主到殿内侍茶。’
“那魔君这时才举眼瞧瞧老禅师,面上掠过一丝疑惑神色,但立刻便消失了。又冷冷地扫视我们一眼,那眼光寒冷锐利之极。
“他道:‘老和尚你既等候我来,那么去把那石香炉搬回来吧。’“老禅师微笑道:‘这种功夫,老和尚筋骨已朽,血气已衰,更加不能办到。”
“瘟煞魔匠君朱五绍哈哈一笑,道:‘那么你也知道我是谁了?’“老禅师点点头,道:‘施主请看,老憎不是已照施主平日的规矩,全寺憎徒,都不得擅自出入,只等施主吩咐。’
那魔君笑道:老和尚橱是乖巧,敢是怕我赖着不走么?这儿地方可真幽静可爱,我却想住长久点呢!’
“老禅师道:‘施主尽管住下,二十年也无妨碍。’“那魔君呵呵大笑,迈步上殿,我们陪他走着,经过旁廊之时,他止步凝望住一幅壁画,那是老禅师不久之前,命人鸠工画成,画的是西厢记故事,那张生痴痴地目送崔鸳鸳扶着红娘肩头,走人栊门,背影袅袅,一瞥即逝光景。
“他皱眉道:‘老和尚太作怪,把这种故事都搬入佛门。’“老禅师微笑道:‘施主莫怪,这幅画乃是先师悟道根由,故此绘在此间,垂为永凿。’
“那魔君仍然皱眉不语,老禅师又道:‘施主以五绝驰誉天下,这幅画不过是寻常画工手笔,当不得施主法眼,但这故事却大有意思……’“他道:‘老和尚且说说看。’
“先师年少时,音坠色狱,后来读西厢记,看到那张生自叹怎当她临去秋波一转之句,忽然彻悟前非,明了大道。想那驾鸳是何等国色天香,也终归是黄土一堆。世事流转,从古到今,哪个人的生前荣名利禄,能够带人坟墓?即使囊括天下的一代天骄,到头来也不过占地数尺,又何必营营役役,苦人损己?施主,佛门广大,无不度之人……’“老禅师稍顿一下,觑见那魔君神色不容,连忙补充道:‘先师便是此中过来的人,正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
“‘好哇,’他冷笑一声:‘真设想到居然有人敢度化我来啦!’“说到这里,只见他举掌扇处,刮起一阵烈风,那幅壁画像剥皮般整幅刮裂,纷纷掉下。
“他怒气勃勃地道:‘我四十岁之前,五样绝艺之中,只有武学还未有如今这等造诣,那时我凭着先朝传下的玉尺,量遍天下士的才学气节。哼,哪知不是才疏气高,便是有才无节,而且差不多都是自私自利,老是为了自家儿孙打算,即使偶然有肯舍身为人的,也是吉光片羽,少之又少。当时我的忿激,可真难以形容,试想姑勿论前朝国恩,便仅瞧在汉族份上,也应发奋忘私,灭此朝食。可是……后来我更得到紫府秘传,练成举世无二的武功,于是横行天下,不论是官府倌绅,寺观民众,只要稍为件犯了我,我使下那灭门的毒手。因为天下的人都属可杀之列,我还恨不得学那张献忠,刻一块七杀碑。和尚,你那万法皆空,真如常住的理论别想说得动我,你这叫做惹大焚身,怨怪不得别人……’“这魔君的手段,我们虽不出寺,也有个耳闻,知道凡是他现身之地,总得开那杀戒,动辄更是灭门之祸,故此外号称为瘟煞魔君。当时我们五个师弟齐齐大骇,深恐他立刻伤害老禅师,不约而同地一齐挺身上前,屏障住老禅师。
“他的掌已举起,这时冷笑一声,五指箕张,隔着还有三四尺距离,虚虚作势,一抓一掷,挡在老禅师面前的金师兄立刻随着他的手势,宣扬出去,跌在栏杆外面。
“老禅师神色不变,微笑定睛看看他,我们见金师兄被掷栏外,齐声大喝,一拥而前。那魔君双掌一分,我们四人各被一股极重的潜力逼住,踉跄向两边跌开。
“只见他蓦然扬掌,朝老禅师当头拍下。他这一掌的威力,比方才的又大不相同。
只见他扬孽之际,间问已卷起一阵强烈的旋风,吹得老禅师的宽袍左右乱拂。到掌力下压之时,老禅师的肩膀也禁不住向下斜坠,眼看老禅师立刻得毙命于魔君掌下。
“我们又惊又急,又奇怪老禅师本有一身极佳武功,何以不网不避,任他宰割。
“只见老禅师扑倒在地上,这原是瞬息间的事,我们这刻未稳住身形,毫无办法上前察看老禅师尸体,或者向那魔君拼命,为师报仇。
“只听那魔君喝遭:‘起来,我有话问你!’“老禅师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敢憎他老人家并未丧命。这时我们凡人,
连金师兄在内,又回到老掸师身后站着。
“他道:‘老和尚你不怕死?’
“‘老僧已活了这一把年纪,死又何妨呀!’“他愣一下,老禅师又道:‘老衲请问施主,以施主这一身绝艺,纵横,下,何以要远走穷边,来到敝寺广
“他道:‘和尚懂什么?
“‘老僧虽是世外之人,但也知人间险恶,人情鬼蛾,施主空负一身自艺,恐怕也是防不胜防,故此远隐引避。’
“瘟煞魔君朱五绍嘿然无语,但只是顷刻之间,他又愤然作色。
“‘施主你是绝不肯回心转意的了?’
“‘老和尚你好不度德量力,凭着什么来劝我回心转意?难道光凭你那股不怕死的劲儿?笑话。’
“‘善哉,施主既然有此一问,老僧无妨一试,拼舍这副臭皮囊,也要和施主周旋,’“‘你想和我动手?’他的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惊讶地问。
“‘可以说是,可以说不是,’老禅师模凌两可地回答,跟着岔开这个话题,道:’请问施主,你的五种绝艺,天下有没有人敢跟你较量?’“‘好哇,自来只有和我较量武功和奕棋两种,如果你有这种本领,我就让你占点便宜,你可以在我五绝之中,任意挑选三种。不必限定要武功,因为这一项敢说找不到敌手,老和尚以为我公道不?’
“‘施主不愧一代豪雄,果真公道之极。不过以书法而论,魏有钟x,晋有二王、张旭怀素,各檀胜长,大抵嗜爱则极端尊崇,恐难评定高下。画之一道也有这种情形,不要说山水人物花卉等各不相佯,便山水中的青绿和水墨两种,也端视乎爱之沓各定其品。
故此这两项不能较量。’瘟煞魔君朱五绝点点头,收起轻蔑的神情,说道:‘老和尚大有见地……’
“‘还有琴一项,虽然可以评定音色指法高下,但请谁来置评呢?只有奕和武功,是可以由我们自家决定。不过这样就不能和施主较量三种绝艺的意恩相合了,而且武功一项,老憎万万不能与施主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