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江湖 - [独孤红]

第 九 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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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行字迹写得是:“人在西城乱葬岗荒冢”,署名处写的是知名不具。

  毫无疑问,这封信确是出自姑娘杜凤仪手笔。

  而那个“人”,当然指的是郝大魁。

  只是郝大魁怎么会在西城乱葬岗荒冢内?难道那儿就是他的藏身地儿?

  乱葬岗荒冢,确实是一个让人想不到的地方。

  那么,这一次是真是假,是不是会跟上一次一样呢?

  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过,即便跟前一次一样,那来对付他的人本身,应该就是一条线索。

  一念及此,李玉麟过去闩上门,然后转身疾掠,穿窗而出。

  口口口

  中年黑衣汉子说得没错,“达智桥”因“松筠庵”而出名,是没人不知道,是不难找。

  不过从“达智桥”到“松筠庵”,李玉麟走的是前面而不是后面,到了“松筠庵”前,他才发现两边没路后通,要想到“松筠庵”后,恐怕必得从“松筠庵”后翻墙过去。

  李玉麟绝不会不愿意从“松筠庵”过,因为“松筠庵”祭祀的是前朝的一位忠烈。

  土壁上大字写得清楚:“杨椒山先生故宅”,也就是一代侠男杨忠愍先生故宅。

  杨忠愍因得罪巨奸严嵩,被执入狱,严既得手,又欲置之于死地,命狱卒施酷刑,肉破骨碎。

  友人见之,惨不忍睹,乃暗送“丹蛇之胆”,食之可免用刑时受苦,椒山拒之曰:“椒山自有胆,何用丹蛇哉。”

  其豪气倔强,有如是者,后从容就义于菜市口,有绝命诗云:“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存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夫人张氏,长于文章,有上世宗“代夫乞死疏”,文名一时。

  而陷害杨忠愍先生的巨奸严嵩,不旋踵即被谪放逐,在通州北门外桥下乞食以终,下场如此。

  李玉麟怀肃穆心情进入“松筠庵”,在后殿门头横额“正气锄奸”前恭立,深施一礼之后,才绕到殿后。

  殿后,是一堵高墙,墙再高也难不倒李玉麟,未见他作势,他已然上了墙头。

  站在墙头看,隔着一条阴沟的一个小院落,就在眼前。

  夜深人静,那户人家里黑忽忽的.连一点灯光都没有。

  这时候了,人还能不入梦乡?

  李玉麟轻轻飘落在院子里,点尘未惊。

  而,人一落在院子里,他马上就觉出不对来了。

  因为,以他高人一等的敏锐听觉,竟听不到一点人声,甚至于一点人的气息。

  就算是人都睡了,没有声音,也该有气息。

  除非这是一座空宅,根本没有人。

  他没有听错,两边厢房、上房,甚至左右耳房,都空着,没有一个人。

  但,家具器用仍在,确实是户有人住的人家。

  点上蜡烛细看,种种迹象显示,半天之前还有人在这儿。

  那么是,人走了,不是搬了,是走了,因为家具器用一动没动。

  但,是不是自己走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找遍了,没找到一点可以循迹找到姑娘杜凤仪的线索。

  李玉麟很失望,但是还有一线希望在西城乱葬岗,他吹灭了蜡烛,刹时,又是一片黑暗。

  口口口

  站在西城根儿看,乱葬岗一片,杂草丛生,磷火飞舞,阴森慑人。

  这种地方,白天也少人来,何况是深夜?

  而,李玉麟就现在来了,别说他有事儿,没事儿他也不把眼前的慑人阴森放在心上。

  乱葬岗坟头起伏,冢墓处处,何处是那座荒冢?

  蓦地,随风飘送过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

  此时、此地,这么一阵呻吟声,再大胆的也会为之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而,李玉麟却为之精神一振,忙循声凝目,左前方,二三十丈外,黑忽忽的一堆,较别的坟头高,也比别的坟头大,呻吟之声,就是从那儿传过来的。

  他提一口气,平飞疾掠,一个起落,便已到达,近前再看,那是一座长满了杂草的大坟,连墓碑都没有了。

  再听,呻吟声已近在眼前,但却是从坟后传出来的。

  李玉麟闪身到坟后再看,心头为之一震,坟后有个黑忽忽的大洞,一只漆黑的野狗,正探头洞内,不住撕扯,那呻吟之声,也不断从洞里传出。

  他来不及想,躲在墓中的人为什么不驱狗,为什么不反抗,抬腿一脚,那只漆黑野狗惨啤声中应脚飞起。

  砰然一声摔在几丈之外,翻身又起,夹着尾巴哀嗥奔去,转眼间没入夜色之中。

  李玉麟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神,开口发话:“你可以出来了。”

  呻吟之声未断,却不见有别的动静。

  “怎么,难道你被狗咬坏了不能动?”

  仍是呻吟声,仍不见别的动静。

  李玉麟猛想起,为什么墓中人不驱狗,为什么墓中人不反抗?

  如果墓中人就是郝大魁,他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一念及此,他急跨步上前,俯身伸手,探入洞内,只一探,他就摸着了那人,毛茸茸的,是头发。

  头发是头发,很乱,还有点湿黏之感。

  他没敢就这么拉,手往里再探,他摸着了那人的肩膀、胁下,手扣着胁下,轻拉慢扯,把那人拉了出来。

  只刚拉出头,他就心里猛震,机伶寒颤。

  那颗头,头发已脱落了大半,像堆乱草,满头是血。

  那张脸,已经分不出五官,血肉模糊一片。

  前者,可能是狗咬的。

  后者,绝不是,因为那是一道道的刀痕。

  李玉麟强忍惊骇再拉,上半身、腰、腿,终于整个人都拉了出来。

  他不禁为之心胆欲裂。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成人形,不成其为人了。

  那个人,头脸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自颈以下,更是体无完肤,两条胳膊齐肘没了,两条腿齐膝没了,混身上下,简直成了个血人。

  一个人到了这地步,这样儿,还有一口气,还能呻吟,不能不说是奇迹。

  李玉麟强忍惊骇,强忍震颤,伸手掌抵在那人胸前,他知道,往后去的极短工夫内的任何时候,这个人就可能气绝,也许就是马上,必须要尽快加以施救,不是保住他的命,而是以真气帮助他多撑些时候。

  他手掌抵住那人心口要穴,那人的身躯,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然后渐趋平静,不再呻吟。

  他知道,是时候了,他道:“你可是郝大魁?”

  那人没说话,只那不成其为嘴形的嘴,轻微的动了两下,喉间发出一些轻微的声响。

  他是没有力气说话,还是

  李玉麟猛有所悟,左掌疾探,扣在那人两腮之上,捏开了那人的嘴。

  天,那人的嘴,只是一个血洞,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不但割去了舌头,把一嘴牙都敲掉了,叫他怎么说话?

  这个人,既没有舌头,不能说话,也没了双手,不能书写,成了气若游丝,命在顷刻的废人一个,就算他是郝大魁,又能怎样?

  是谁这么残忍,下这种毒手?

  不用说,这是灭口。

  不但是灭口,还整了李玉麟一个冤枉。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果这个人真是郝大魁,他在龙家车行卧底,通风报信让人劫掳李姑娘,这也是他罪有应得。

  只是,这一次,是不是跟前次一样,姑娘白妞杜凤仪,又整了他一次呢?

  想想多日的辛苦,再想想妹妹的安危,再想想线索每到临时条条断,李玉鳞不禁一阵焦急、一阵怨愤,忍不住道:“你要真是郝大魁,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李家人跟你何仇何怨。只不过为当年一念误会,不但使李家跟铁霸王之间的不平凡交情毁于一旦,而且害李家一个姑娘安危未卜、生死难明,你们怎么忍心?铁霸王英灵有知,他也一定”

  话说到这儿,地上那人身躯剧颤,而且身躯扭动,似乎要翻身起来。

  李玉麟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话刚说完,那人不但没停止扭动,而且喉间发出一阵急躁异响。

  李玉麟为之惊怔,凝目细看,他发现那人不是扭动着翻身欲起,而是不住的挺动右腰,似乎想告诉他些什么。

  李玉麟脑际灵光电闪,急探手摸向那人右腰,手摸处,右腰里一块硬硬的,他急忙撩起那人衣衫,把那块硬硬的东西摸了出来。

  硬硬的东西入握,李玉鳞立即觉出那是一片牌子,沉甸甸的,似是金铁一类之物打造。

  凝目细看,手上的血污沾在那面牌子上,看不真切,忙在杂草上擦擦再看,夜色不算太浓,依稀看出那是一面铁牌,上面刻有花纹与字迹,花纹,是一个虎头,字迹却是四字“虎头铁牌”。

  什么意思?干什么用的?

  李玉麟忙道:“你是不是让我拿你这块铁牌?”

  那人没声音,也不动了,李玉麟这才经由按住那人心口的手掌感觉出,那人的心脉,已经停止跳动,显然,已经是灯尽油枯,气绝身亡。

  也很明显,那人刚才的声音与动作,目的就是为让李玉麟伸手摸他右腰,发现这面铁牌。

  因为李玉麟拿到了这块铁牌之后,他就放心的去了。

  尽管暂时不知道这块铁牌是什么,干什么用的,毫无疑问的,它是一条线索。

  不然,那人不会在临死之前良心发现,有意的把它交给李玉麟。

  虽然没能从那人嘴里问出什么来,但今晚这一趟,至少没白跑。

  姑不论姑娘白妞杜凤仪的用意是好是歹,但这面铁牌,一定是某人或某些人在下手灭口时,百密一疏忘记搜身拿了去的是不会错的。

  望望地上那人,不管他是不是郝大魁,人死一了百了,李玉麟心底泛起了一丝怜悯,俯身伸手,又把那人推回了洞中,最后在洞口踹了一脚,墓,塌了一块,掩住了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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