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客馆晤同门 始识原是高士隐 深情援玉手 最难消受美人恩 [10]
黑孩儿自从凶僧纵回,双目便注定在他身上,一见掌到,左手往前一挡,右手当胸横推出去。这时,两下相隔约有七八尺远近,都是凌空虚打,谁也打不到谁身上,可是掌风呼呼,又劲又急。接连几掌过去,凶僧看出对方劈空掌法和内家劲功都有极高造诣,功力似比自己还要精纯,照此打法,不特难占上风,微一疏忽,反为所伤。又听香谷子在旁连声呼喊黑孩儿停手,让他上前,猛生一计,厉声喝道:“黑贼且慢!”说罢,人便纵出圈去。原意自己多年苦练的轻功和那一双铁袖,无人能敌,内家气功既不能胜,莫如和敌人说明,表面装大方,任其两打一,然后乘隙暗下毒手,把出人意外的独门铁袖施展出来,去制仇敌死命。只要打倒一个,便可少去许多顾忌,并报前仇。满拟身法轻快,在江湖上号称第一,稍一缓势便可乘机准备。不料黑孩儿比他更快,身刚落地,便听身后呼的一声,知道敌人掌法厉害,暗道“不好”,恐被打中,就着脚尖着地身子一偏,一个“风卷残花”的解数,接连两个翻滚,往侧面溪边纵去。
黑孩儿也跟踪赶到,笑骂道:“秃贼莫慌,我逗你玩的。我要把你打死,胡二哥问我要人,拿什交代?”凶僧自觉成名多年,受此戏侮,自觉难堪,不由恼羞成怒。素性阴险,先不发作,强忍气忿冷笑道:“小贼休狂!实对你说,你罗汉爷不特报仇心盛,并还有事。此来本为寻姓胡的算那昔年旧日账,巧遇你这小贼,也有伤我爱徒之仇,正好一举两便。不过这等打法,彼此功力相当,结果恐怕谁也伤谁不了,令人难耐。不如你们两个一齐上前,凭着我这一身轻功,一双铁掌,双方拼一死活。此时胜则为强,决不说你们两打一,你看如何?”
黑孩儿见他人虽瘦小,所穿僧袍又肥又大,适才连纵带翻,身法绝快,宛如一个大蝴蝶回翔飞舞,衣角袍袖都是平的,知道练有极好轻功。因和香谷子仇恨更深,欺其残废,意图乘隙伤人,心中好笑,且不说破,笑骂道:“我当秃贼有什屁放,原来是想拼命么?你连我都打不过,何况胡二哥?我弟兄向不以多为胜,本为你口发狂言,我才出手。你只打得我过,我不必说,便胡二哥也甘拜下风如何?”
凶僧正要答话,只听-的一声,人影一闪,香谷子已到了面前,伸手一挡,便将黑孩儿拦住道:“大弟不值与这秃贼多口。如不依他,就你不肯取他狗命,也必当我弟兄用车轮战法取巧。还是由我上前为世除害,免他说嘴,你又费事。”黑孩儿知道香谷子虽然少了一只脚,曾得师门真传,加上近年苦练之功,料无妨害。但以敌人身法过于轻快,终不放心,便拿话点他道:“二哥,你一上前,我就没戏唱了。可笑秃贼自恃学了一点轻功,便想欺人暗算,还说是以一敌二。如和我打,还能多玩些时,偏要和你对敌,岂不死得更快么?”凶僧怒喝道:“双方动手各凭本领,今日强存弱亡,说便宜活有什用处?”说罢便要动手。香谷子笑道:“无知秃贼,这样忙着找死作什?我手脚不大利落,你又爱连迸带跳卖弄轻功。这里树多,又是临水,你一个施展不开,还当我有心取巧。还是到当中空地上去,你跳点样儿与我看看如何?”说罢回身,仍拄着铁杖,一颠一拐从容往前走去,一点不带着防备神气。
凶僧虽然恨毒,见对方如此神情,倒也不好意思由后面下手暗算,一面缓步相随,相隔丈许,等香谷子刚一停步,快要回身,猛生毒计,冷不防将双足一点,一边口中喝道:“就在这里也好!”那和尚“照打”二字还未出口,人早飞身纵起,双掌齐发,凌空下击,照准香谷子后心打去。凶僧全身劲力一起运在双手之上,又是先后相继发出,满拟这等手法,敌人不论有无防备均难招架,非受重伤不可。眼看掌风快要打中敌人身上,一举成功,不料香谷子自从昔年受人暗算以后,自知江湖上仇敌太多,早晚有人寻来,连下三年苦功,把师门七字心法加功勤习,专能以实化虚,以静制动,表面行若无事,实则早有准备。
凶僧这里劈空掌刚刚打出,猛瞥见人影一晃,敌人就着铁杖拄地之势,已转风车一般连身旋转过来,左手往上一挥,立觉有一股极大的劲力,随着掌风,呼的一声横扫上来。因是左掌先发,用力太大,存心凶狡,去势又猛,万没料到敌人这等厉害。这一翻身,左掌劈空,双方错过,右掌不及收势,敌人掌风恰扫在右腕之上,宛如中了千百斤重一下重击,又是横劲,骤不及防,右腕立断。总算武功精纯,身轻如燕,一个“鹞子翻身”,就势往左仰翻出去两丈远近,百忙中回顾敌人,仍站原处,井未追来。右腕连筋带骨一齐被人斫断,奇痛欲裂,先前又不该把全身真力运向手上,受伤时往回一收,伤处筋脉受了真力强压,加倍痛苦。虽未出声,痛得热汗直流,几要晕倒,仇敌又是两人,这等情势,如何还能再打?正自咬牙忍受,不知如何是好,黑孩儿忽然飞纵过来。
凶僧当他想动手,知道凶多吉少,又惊又急,颤声问道:“你,你……”黑孩儿笑道:“无耻秃贼,怎这等没出息?你不是还要和两个打么?早对你说胡二哥比我还要难惹,和他动手,你就快见阎老五去了。你偏不信,看是如何?此时取你狗命易如反掌,不过我想你是来寻胡二哥的,与我没有关系,本应由他打发你回老家才对。却不知你是这等脓包,以为口发狂言必有实学,不合手痒,和你比划了几下,虽然未分胜败,终是两人和你动手。你如愿死,仍由胡二哥和你动手,自无话说。如若惜命贪生,你只认输低服,我也给你几年期限,不论你约人,或是练好本领寻我报仇,俱都听便,你意如何?”
凶僧乘机答道:“我并非怕死贪生,只为费了多年苦功,练就独门功夫,不曾施展,一时疏忽,反为仇敌所伤,心实不甘。你们如若有种,不消多年,只给我半年期限,西陵寨本年中秋大开英雄会,请南北各省、水陆两路英雄武师,以武会友,并为老寨主贺寿。我与他们无甚交情,一向独往独来,本不想凑这热闹。你们如若前去,到时便在当地相见。身后木鱼是我多年符记,一旦失落,我便无法见人,情愿留在这里,以为凭信。你们如若胆小怕事,我此时右腕已断,臂骨粉碎,万难动武,杀剐听便。”
说时,香谷子也走了过来,本不以黑孩儿之言为然,及听到未两句西陵寨比武之言,便朝黑孩儿看了一眼,插口笑道:“当初放你,原爱惜你这身武功,谁知凶心不改,本性难移。报仇无妨,连我相亲识友都要斩尽杀绝,似此凶毒,已无人理。你又欺我残废,猛下毒手,行为险诈,我才想为世人除害。本不容你活命,既你练就武功,不曾施展,死不甘心,姑且容你多活半年,还不快滚!”凶僧知道再待下去,只有受辱,只得答声:“行再相见。”忍痛回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