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巧施脱壳计 难逃毒妇谋 [4]
张金牛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这支匕首显然只是一种补救工具。
只要药效灵验,它是不会沾血的。
高大爷受了这一意外的刺激,如回光返照,精神突然振作起来。
他喘息着道:“你们原来早有了好情?”
张金牛只是冷笑。
高大爷又道:“这样说来,花狼也是你们有意害死的了?”
张金牛仍然一声不吭。
高大爷问了两句话。好像又支撑不住了,但他仍吃力地转过头去,再向巧姐问道:“他只是个奴才,他哪点值得你这样做?”
巧姐看出已无危险,胆子也壮多了,冷笑着回答道:“他没有七个老婆,也比你年轻得多。”
高大爷切齿道:“婊子就是婊子!”
这是他最后的一句话。也是很实在的一句话,只可惜他想通得太迟了。
假如黄泉路上没有岔道,这位金蜈蚣一定很快地就会赶上老家人高忠。
他答应高忠的纸钱,一张也没有烧。届时主仆见面,不知这位讲信守的高大爷,将拿什么向那位屈死的老家人交代?
巧姐靠门站着,张金牛坐在桌旁,两人呆呆地望着地上的高大爷,脸色都很难看。
做亏心事,全凭一鼓作气。
等事情办成了,这股气泄了,那才是一个人真正感到紧张和害怕的时候。
如今房中这一对男女,心情便是如此。
也不知过去多久,才见巧姐怯生生地抬头问道:“你车子是不是已经备好了?”
“是的,已备好多时了!”
巧姐的一张脸孔,突然变了颜色。
因为回答她这句话的人,并不是张金牛。
声音来自房门外,
如冰一般硬。
如冰一般冷。
张金牛突然跳身而起,就像他坐的那张凳子上,突然冒出了一根尖钉子。
这位张老大的反应的确快。
只可惜他一跳起来,就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他浑身一软,又坐了下去。
但巧姐并不知道来的这人是谁,她一边向床后缩着身子,一边朝张金牛比着手式,意思要张金牛以对付花狼的手段去对付外面这位不速之客。
张金牛像个泄了气的球,软瘫在凳子上,一张面孔已比地上的高大爷好看不了多少。
巧姐不明就里,低低催促道:“快出去啊!你难道是个死人不成?”
一个擅长正宗辰州薛家十八连环飞腿的人,当然不会是个死人。
但是,张金牛心里清楚,在如今房外这个人面前,他的一套连环飞腿,即使再练上个十年八年,到头来他照样还是个死人。
坐在屋子等死的滋味当然不好受。
但他别无选择。
他如果听了这女人的话,开门出去,那只有死得更快。
一道银光,如蛇信般闪了闪,门闩断裂,房门敞开。
一个英俊的青年人站在房门口。
巧姐原以为来的是什么凶神恶煞,如今见来人只是个不满双十的美少年,胆子顿时壮了不少。她向张金牛问道:“张管事,这位公子是谁?”
张金牛没有理睬她。
他望着少年道:“段少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已不存活的希望,只想死个明白。所以他问这句话时,神态和语气都显得相当镇定。
巧姐喃喃道:“段少侠?这个姓氏蛮熟的嘛。”
她现在更放心了,因为张金牛和这少年好像还有几分交情,否则张金牛绝不会如此从容自若。
她对自己的姿色,一向极具信心,如今她只希望这少年不要忽略了她的存在,她故意喃喃自语,便是为了想引起对方的注意。
但段春却连望也没有望她一眼,他冷冷地瞪着张金牛道:“你想知道的事情,就只这一件,是不是?”
张金牛点点头道:“是的。”
段春道:“好,我告诉你。你们后面,一直有天狼会的人跟着,我是天狼会的人一路引来的。”
张金牛似乎忘了只能问这一件事,忍不住脱口道:“天狼会的人在哪里?”
段春道:“你等一会儿,可以在路上见到他们。”
张金牛当然明白段春要他走的是一条什么路。这条路高大爷刚刚起程,如果他脚下加快一点,他第一个追上的人,无疑便是高大爷!
张金牛本已抱定必死之心,一想到这里,不禁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人在意气飞扬时,很少会想到鬼神,也很少相信鬼神,一旦命悬俄顷,观念就变了,所谓阴曹地府,便恍然有如下一站要落脚的旅店。
说来也许很可笑,但实情确是如此。
这位张老大如今不仅不想死,求生欲反比平常来得强烈,他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后见到高大爷。
他毕竟只是个奴才,高大爷在他心目中,还是有点分量的。
段春冷冷地接着道:“你话已问完,还等什么?”
听这位虎刀的口气,显然是要张金牛以手上那支匕首自行了结。
张金牛咬咬牙齿,像是横下心肠似的,扬起匕首,对正自己的心窝道:“这只怪我自己一念之差呀……”
这当然只是他的一种姿态。
就在匕首扬起,待要下戳之际,他猝然扭转手臂,振腕一挥,匕首脱手如练,向段春小腹射去。
张金牛虽不是一名暗器高手,但这睹命一掷,力道可也相当猛劲。
他袭取的部位,也极正确。
以段春的一身功夫,他如拟取对方双肩以上的部位,虽然较易致命,但命中的机会,则很渺茫。
改攻下腹,就不同了。
段春如今是站在房门正当中,前进或后退,都躲不开这一刀,向左右闪避或向上纵起,则又有门框挡着。
他惟一的化解之法,是以刀背磕挡。
但是,这位虎刀因为未将房中一男一女放在心上,他那口名满江湖的北斗断魂刀,此刻仍悬佩在腰间,并未拔出。
而张金牛所以敢背城借一,也正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
他并不奢望这一匕首掷出去,就能要了敌人的性命。他只希望这一刀能叫段春受点创伤,功力打个折扣,就很满足了。
只要段春中了刀,身手一时欠灵,他也许就有机会夺门逃命。
只可惜这位张老大偏把最重要的一件事给估漏了。
段春并不是个死人。
同时,段春又为什么要如他所想象的,一定要躲避他这一刀?
刀光一闪而没。
不是没人了段春的小腹,而是没人了段春的右掌心。
段春伸手一把抄住匕首,就像从水面捞起一叶浮萍。
他将匕首拿在手中抛了抛,才冷笑着道:“我不想污了我的刀和手,有了这个正好。”
他没等这句话说完,反手一挥,匕首第二次飞出。
这一次它是飞向它的旧主人。
虎刀段春,当然也不是一位暗器高手。
不过,无论什么暗器,以死人为目标,总比以活人为目标要容易命中得多。
张金牛一刀落空,魂胆俱裂,事实上早与死人无异。
他两眼呆呆地瞪着段春,就像要看看段春这一刀将要射中他什么地方似的,当匕首迎面飞来时,他几乎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噗!匕首透胸而入。
张金牛只像叹气似地轻轻哼了一声,便向后倒了下去。
他满脸是血,死状虽比高大爷难看,但绝气时显然不及高大爷痛苦。
高大爷临死之前,神智完全清楚,而这位张老大则在失手之后,便进入了半昏迷状态,这一刀也只等于斩断了他的呼吸而已。
虎刀段春一刀了结了张金牛,巧姐的美梦也醒了。
原来张金牛跟这少年并无交情。
这少年长得虽不像个凶神恶煞,事实上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凶神恶煞。
她缩在一角,索索发抖,这时知道躲也不是办法便来床前,双膝一跪合掌哀求道:“少侠……饶命……”
段春微微一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做出了这种事,还想活命?”
巧姐心乱如麻,她根本没有能听清楚段春说了些什么,她只看到段春脸上浮起的笑容。
这给她突然重新带来了希望。
这小子如果想杀她,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今这小子不仅没有下手之意,而且其脸上还现出了笑容,小子心底真正打的是什么主意,岂非昭然若揭?
再说,小子杀了张金牛,没有接着杀她,谁又敢担保这小子不是为了“假公济私”?
巧姐的勇气来了,但她反而故意垂下眼光,作楚楚可怜状道:“只要少侠肯高抬贵手,奴家……我……我……”段春微笑道:“你怎样?”
巧姐道:“愿跟少侠你一起走。”
段春道:“走去哪里?”
巧姐道:“随便你,你欢喜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