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隐机伏 [6]
“这也是实情。”吴玄点头:“宇内五大凶枭,屠贾名列第三,天生的冷血,怨残恶毒
名符其实的屠夫,武林一流高手也闻名丧胆,敢找他的人屈指可数。安兄,不是兄弟长他人
志气,万一与凶魔照面,你还是及早僻开比较安全些,而且千万不要让他查出你找我来对付
他的实情,不然将有横祸飞灾。人渐多,咱们该分手了,再见。”
南门外,就是著名的河口市,也称河南市,从河口与大江合流处的富民桥头,沿河直伸
展至金马门附近,长有十里地,所以也叫河南市十里长街。这条街,真是名符其实的蛇神牛
鬼猎食场,名种行业的根据地,米油布的集散场,南京民生必需品的供应站。
东面的通济桥,是通宁国府的大道,这一带的客店,旅客几乎全是货主和小商贾。西面
富民桥附近客店的旅客,大都是大江上下的行商,品流比较复杂。至于水西门码头,旅客都
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所以这三处地方,进出的人,无形中分出品流与地位,有经验的人不难
分辩出他们的地位身份。
吴玄落店在富民桥东首的裕丰客栈,登记的身份是南京来采购绸纱布的小行商。他的路
引有江宁府的关防大印,如假包换。他那身鲜亮而不过份的打扮,足以表明他是个腰缠多
金,但不怎么聪明的小商人。
当然,他曾经在通济桥西的鸿泰布庄露过脸。鸿泰在宁国府有自己的机房,所产制的绸
纱在南京是有口皆碑的,小商号自购自运,皆与鸿泰直接打交道。
他以为,芜湖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就是那位安兄,一个江湖上颇具时誉,专以猎
捕官府有案,罪不可赦的万恶凶犯的所谓猎赏人。江湖朋友提出果报神安康宁其人,皆对他
深怀戒心,说不定哪一天失手犯案,到头来栽在他手上;江湖朋友犯案的机会太多了。
屠贾曾杰所犯的杀人案,在官府在档案中,没有二十件也有十件之多,每一州县皆有这
凶魔的搜捕文书存档。
水西门码头临江街与河南市交汇处,近城根的所谓后街,就是本地的是非地,有脂粉
巷,有半开门的烟花,有各式各样的赌场,有声色俱备的酒楼,有销金窟,也是是非场,蛇
神牛鬼鸡鸣狗盗的混迹处。
天黑不久,他出现在双街的金陵酒肆的店门外。
不等他迈步入店,斜刺里钻出一个獐头鼠目的泼皮,贴近他身侧,鬼鬼祟崇在他耳畔低
声说:“吴东主,借一步说话好不好?”
“哦!”他向对方邪笑:“你居然认识我,失敬失敬。”
“阁下住在裕丰客栈,曾在鸿泰谈了半天买卖。”那汉子的语音放得更低:“干我这一
行的人,消息不灵通,就只有喝西北风啦!”
“呵呵!你老兄到底干的是那一行呀?”他一脸流气:“拉皮条?打闷棍?背娘舅?打
抽丰……”
“胡说八道!在下是做买卖的……”
“哦!做买卖的人?同行嘛!失效失敬。呵呵!你老兄做哪一种买卖呀?”
“吴东主,你不是要采购绸纱吗?”
“对,在下……”
“有批货,上等的,急于脱手,比鸿泰的行情便宜四成,安排得妥妥当当,保证没有风
险。”
“哦!我明白了。”他用行家的口吻说:“你在开玩笑。要买黑货,我可以去找癞龙赵
十一,至少也便宜五成。你老兄这样冒冒失失兜揽,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这一行我是第一
把手,你老兄大概是初出道的嫩货,小心癞龙打断你的腿,你在挖他的墙脚,偷他的饭碗,
你知道吗?算了吧!老兄。”
那家伙一听苗头一对,老鼠般溜走了。
进入食厅,灯火辉煌人声嘈杂,闹酒的声浪震耳欲聋,食客几乎满座,一连三间的大食
厅,近四十付座头,食客之多可想而知,乌烟瘴气自在其中。
总之,在这里喝酒的人,决不是有身份的大汉。他在边间的一副座头落坐,吩咐店伙送
来几味小菜三壶酒,自斟自酌留心食厅的动静。这里,可看清全食厅的每一角落,可监视店
门出入的景况。
凭他的江湖经验,他看不出任何异状。即使有跟踪的人,这时已不可能找得到食厅监视
他。
刚喝了一杯酒,那位獐头鼠目汉子又出现了,而且多了一个人,一个用青巾包头,粗眉
暴眼满身邪气的四十左右大汉。
“这些家伙在打我的主意。”他心中暗笑:“癞龙赵十一亲自出马了。”
两个家伙果然排开阻挡在走道中的醉客,邪笑着向他的食桌走来。
“呵呵!”他先发制人打招呼:“赵十一,你不该派一个生手来装神弄鬼。看样子,你
阁下真有货。坐下啦!叫店伙加两付杯筷,我请客。”
“哈哈!该兄弟请客,兄弟是地主。”癞龙赵十一拖出凳子坐下,用手示意同伴也落
坐,满脸奸笑:“吴东主,你是第一次在敝地露脸,兄弟不得不防着点。说实话,东主对兄
弟的货有兴趣吗?”
他召来店伙,加酒菜杯筷。
“如果来源不带腥,在下当然有兴趣。不然,你另找别人商量。”他率直地说:“带了
腥,在下担不起风险。贵地的捕头镇八方林五爷灵得很,手段够辣。你是地头龙,知道风色
可以趋吉避凶,在下可就成了代罪羔羊啦!”
“你放一千万个心,在下的货从不带腥,不然就不可能混到今天的局面。”癞龙不客气
自己斟酒:“镇八方这些日子不好过,几件无头命案已了弄得焦头烂额,哪有闲工夫管这种
小事?”
“你癞龙的口碑是不错的。”他举杯奉承:“有你这些话,在下就放心了。这样好,等
看过货,咱们再谈其他细节,怎样?”
“一句话,依你。”
“好,一言为定,其他的事,你去安排,如何?”
“好,一言为定,这就说定了,吴东主明天晚上有没有空?”癞龙欣然问。
“有。”
“掌灯时分,咱们在金马门孝烈桥头见面。”
“好。现在,我敬你,为明晚的交易于杯。”
三人举杯。那位獐头鼠目的仁兄,始终一言不发,癞龙也不为双方引见,似乎把他看成
跟班仆人。
但吴玄留了心,他发觉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内涵比外表丰富得多,那双鹰爪似的手指与
常人不同。
“这是一个危险人物。”他心中暗忖。
正事谈妥,双方皆按规矩隐起话题,也依惯例不探问对方的底细,避免套口风。酒至半
酣,三个男人不久就谈上了女人。这方面癞龙材料丰富,地头龙当然清楚本地每一处风月场
的花魁月首,说起来如数家珍。
正谈得起劲,突然间,人声渐止,猜拳斗酒声徐消,所有的食客,皆将头转向厅右的明
窗前。
一位老苍头,领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十七八岁少女,随着一位店伙到了窗台下,店伙拖过
一张条凳,请老苍头落坐,低声交低了几句话,迳自离去。
原来是少女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这位少女的确长得十分出色,一双秋水明眸充满灵气,粉颊泛着健康的淡红色光彩,瓜
子脸,远山眉,小樱唇红艳艳地。穿俏丽的窄袖子黛绿短春衫,同式八褶裙。黑油油的秀发
梳了双丫髻像个丫环,手中的轻罗帕很长。说美真美,所有的食客都看呆了,灯下看美人,
她那耀目的清丽像乍现的光华,吸引了所有食客的注意。
老苍头年约花甲出头,一双老眼毫无神彩,一举一动慢吞吞有气无力,似乎人世间任何
事也引不起他的激动。
老苍头将木托篮放在脚下,慢慢地取出腰系着的箫囊里那管斑竹箫。
吴玄也被少女所吸引,放下了酒杯。
“那是月前来敝地卖唱的刘十老祖孙,小丫头叫小秀姑娘。”癞龙低声说:“她也赚缠
头钱,只是脾气不好,看不上眼的人,再多钱也打不动不了她。才艺双绝嘛!使性子脾气坏
并不足奇。”
“我看得出她不是规矩的人。”吴玄也低声说:“她那双眼睛太活,气质是装出来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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