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4]
姜明一阵“嘿嘿”冷笑,运掌似风,越发凌厉抢攻,牟汉平前挡后避,左闪右挪奋力抵御,心中羞愤莫名,因心神旁鹜,招式更形滞涩,姜明指攫掌劈,瞬间已将牟汉平逼退林边。
转眼间,已是卅余招,牟汉平因背林木,枝叶牵缠阻挠,碍手碍脚,招式更难施展,心中一急,越发手忙脚乱,正在危机一发之际,突闻姜明怒吼一声,倏地纵出圈外,左手捧着右腕厉声吼道:“是谁暗算你家老爷,滚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难道见不得人么?”
冷哼一声,一蓬银光“刷”地由林间射出,遂听一个女子声音道:“一针不够,就多赏你几针。”
眼看一片银光瞬间已至眉睫,姜明大惊,急切间仰身后仆,倒地滚身,始堪堪将针避过,然已惊出一身冷汗,待挺身跃起,林叶萧萧,哪有半丝声息。
姜明纵然暴跳怒骂,其实心中早惊悸万分,暗想:“面前书生一人,自己虽出全力,仍无法奈何人家,若他尚有同党隐伏在侧,现下右臂已受伤,且剧疼啮心,如他们适时再暴起发难,如何能敌?有老二追魂棒姜明在侧,或可一拼,如今单身在此,还是见好即收为妙,忖情量势,走为上策。”于是恨恨怒骂一声,转身飞驰而去。
牟汉平自姜明遭袭受伤,即愕立当地,直至姜明逃逸而去,仍是呆呆望着萧萧林木出神,暗想:“听声辨认,此暗中出手相助者,分明即方才自己追赶来之女子,此人忽友忽敌,行动飘忽诡秘,当真使人莫测高深。”
正自楞立沉吟,突闻身后一人冷声道:“还亏你尚以武功、机智著称,我看还差得远哩!”
牟汉平霍然转身,一人卓然昂立自己身后不过五尺,这一惊非同小可,挫腰拧身滑退丈余,闪目打量,只见此人一袭紧身玄缎劲装,云髻高挽,背插长剑,果然是一女子,倏听此女冷笑一声,讥诮道:“你怕什么?我要想伤你,还等到现在?”
牟汉平心中大是难堪,脸色倏忽数变,拱手谦声道:“小可牟汉平。”
“我知道你叫牟汉平!”
牟汉平大诧,半晌问道:“姑娘怎知在下贱号?”
玄衣女冷哼一声,并未作答,牟汉平接问道:“姑娘尊姓可否赐知?亦好相谢救助之恩。”
玄衣女冷冷说道:“刚才我针伤姜明,只为惩戒他坏我事情,你不必谢我。”突然逼近两步将手一伸,道:“拿来!”
牟汉平一愕,脱口问道:“什么?”
只见她又逼近一步,怒哼一声,道:“你少在姑娘面前卖弄,要是你当真也想尝尝银针滋味,那可容易得很。”说着,已手扣银针,即欲发出。
牟汉平电疾横移数尺,朗声:“且慢!”
玄衣女道:“你要怎的?”
“姑娘向在下索取何物,怎不明言?”
玄衣女暴叱一声,劈出一掌,牟汉平闪身避开,岂知她身如鬼魅般,疾似闪电的扑近身来,牟汉平心中惊骇万分,急急一式“斜插柳”,勉强避过头脸,却见她玉手纤纤如影附形,已堪堪向右肩头“巨骨穴”抓到。牟汉平甩肩俯首,右臂微曲,一个撞肱撞向她肋部,攻其必救,趁机倒纵,意图脱出险境,倏听玄衣女嗤笑一声,牟汉平只觉腰间“精促穴”上一麻,身躯顿时软跌在地。
玄衣女弯腰在牟汉平怀中一阵搜索,摸出一方短笺揣入袋中,恨声道:“哼!我还以为他们弄错了,不是你呢!你胆子倒不小,竟敢管我‘凌云崖’的闲事,本门机密外泄,姑娘可饶你不得!”
说着,纤掌举起,猛照牟汉平天灵疾拍而下,牟汉平闪目一瞥,见那方短笺正是自己昨日在官道茶棚边,拦截一纵以居汉,趁其急切勒缰,心神旁鹜之时窃得的。此笺有关当今武林大势,果属机密之极,事已至此,心中雪亮,不由心下暗叹一声,闭目等死。
陡听一声娇叱,风声掠体而过,忙睁眼一看,只见身旁丈外,那玄衣女正怒目握拳和一矮胖老者相对而立,老者手捧短笺笑嘻嘻地端详,并喃喃自语道:“我老儿总算没白等。”言罢,纵声长笑,如飞掠进林去。
玄衣女连声怒叱,在后紧紧追赶,片刻工夫,双双隐入浓林深处。
牟汉平穴道被制,兀自无法移动,眼望林木枝叶在风声中簌簌颤抖,心中暗忖:“事已至此,凌云崖这个强敌又树下了。”
蓦地想起,若是少时玄衣女追老者不上,或夺得短笺折身回来,自己如此僵卧,岂能幸免?思忖至此,额间不禁渗出汗珠。
夜,悄悄远去,牟汉平焦躁惶急,已汗湿中衣,蓦闻远处马蹄声急骤,渐渐来至切近,牟汉平心中紧张万分,马蹄却由其身边驰过。陡闻一女子口音“咦”了一声,霎时蹄声停歇,将马勒住,牟汉平转头一望,登时心中羞惭交集,无地容身。原来来人竟是神镖金钩荆怀远之女荆娘。
荆娘俯身一望,亦是惊噫出声,忙伸手替他拍开穴道,讶声道:“少帮主,你没事吧?”
牟汉平羞惭满面,挺躯跃起,低声道:“多谢姑娘,在下……”
“你,你没受伤吗?”
“没有!姑娘相救大恩,在下定有图报,就此别过。”不等荆娘答言,即纵身而起,如飞离去。
荆娘楞楞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呆立半晌,复上马扬鞭驰去。
且说那牟汉平一口气奔出数里,兀白面红过耳,羞惭万分,心想:“牟汉平呀,你枉自纵横江湖,领袖群雄,而今受此挫辱,传扬开去,尚有何面目对帮中兄弟。”如此越思越为羞急,蓦觉喉头哽涩,不禁一口鲜血呛出口来。
时已鸡鸣四野,天色将至黎明,牟汉平落荒而走,但觉灰心之极。
如此不停急奔,已不辨东南西北,由日出至日落,由入夜至天明,不觉数日过去,不止滴水粒米未进,脚下亦未稍停。至第四日,精神已委顿不堪,然仍勉强奔行,这日黄昏,饥累交煎,心力实在不支,眼见前面不远一座窑洞,勉力支持行至洞外,即跌仆昏厥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突地一股香气冲鼻而入,他缓缓睁开眼,只见自己跌卧在窑洞门外,繁星满天,量时已过中夜,细细品味香气,似是烧烤肉类所发气味,一念及食物,顿觉腹鸣如雷,饥饿难耐,勉力撑身坐起,四下张望,但见窑洞之内,火光闪灿,随强忍着头昏腿软,蹒跚向窑门走去。
走至门前向内一望,只见窑内宽阔寻丈,当中烧着一堆熊熊炭火,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瘦蓬发老人,蹲在火边,正以一根树枝插着一只肥大山雉已烤得皮黄流油,香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