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含笑葬师 [6]
一念及此,再不犹豫,肃容便拜了下去道:“得以伺候前辈,晚辈之幸也。”
上官印正待随之下拜,怪叟连忙挥手止笑,笑道:“你这小子太复杂,身上麻烦也多,老夫要教你一手两手的,只怕你也没有时间学,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上官印想想怪叟这话也对,便含笑停住下跪之势。
怪叟静静地等着丹凤将三个头磕完,手一挥,命丹凤起来站去一边,然后将石碑提至坟前,相好方位,双手一按,碑脚立即深深陷入,退后数步,向上官印点点头,指着石碑道:“题几句恰当的墓志!”
上官印想了想,上前对碑跪下,运指疾书道:
每个人的一生,都难免有想错或做错事的时候;正如古人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不过,一般人,在想错或做错之后,多半不能自知,纵然自知,也无勇气悔改;这,正是我们这个世界永远不能根绝罪人和罪恶的原因。
现在,在这儿长眠着的这个人,会像一般人一样,因一念之差,步上邪途,但是,他在双手尚未沾染血腥之前,发觉了自己的错,并且迅速加以纠正;他以一死表现了他的大无畏,还我清白。
有道是,自古艰难唯一死,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在乎,我们相信,假如斯人长在,一定会有轰轰烈烈之未来,可是,他死了,他死在自己手里,我们为他叹息,我们为他骄傲!
曾于华山第五届武林大会上为‘十二奇绝’中闲云叟,野鹤叟等两老所推重的黑衣叟,率华山第十五代掌门人金剑丹凤暨终南上官印。
葬题。×年×月×日。
上官印一字一字地写,怪叟和丹凤目不转睛的一字一字地看,看看,看看,二人都情不自禁地默默点起头。
上官印写毕起身,垂手向怪叟问道:“这样写,可使得?”
怪叟目光一收,一指手笑骂道:“——嗦嗦,又臭又长,感慨不像感慨,牢骚不像牢骚,假如老夫将石碑做小了,你小子怎办?”
上官印搓搓手,赧然笑道:“做小了,就少写点。没有死者姓名身世的墓志,古所未见,不写详细点岂不失去立碑的意义?”
怪叟突然转向丹凤笑说道:“你读了觉得如何?”
丹凤出神地望着碑文,喃喃答道:“我只有一个感觉:假如这篇碑文早一刻作成的话,那我无论如何也要看看死者究竟是谁!”
上官印黯然掉脸望向别处,怪叟大笑道:“好,好,好!”
丹凤茫然转过脸来道:“什么好好?”
怪叟豆眼一瞪,笑骂道:“你这样说,无非表示你已被它深深感动,这等于小费加一的变相赞美,你现在已是老夫的人,如此说岂不该打?”
丹凤芳脸微赤,指着碑文末段笑道:“就凭后面您为两老推重的那一句,您还不够满意?”
怪叟指着上官印大笑跺足道:“小子你等着吧,有机会老夫不找闲云、野鹤两个老儿欣赏欣赏才怪,到时候看你小子有几个脑袋?”
上官印微微一笑道:“晚辈先找上门去也不一定呢。”
怪叟笑声一收,怔道:“你找两老干什么?”
上官印仰脸笑道:“要想知道您老的身份,大概走这条路最快了。”
怪叟豆眼一瞪,甫骂得一声:“混蛋,你敢?”
豆眼滚了滚,忽又大笑起来。上官印不解地道:“又有什么事这样好笑?”
怪叟大笑着,连连拱手道:“请,请,要去趁早。”
上官印佛然不快地哼道:“只要闲下来,要去随时可以去,您不说,是您的自由,我打听,是我的自由,有什么不敢?”
丹凤忽然摇手道:“印弟恼错了。”
上官印愕然,丹凤目注怪叟接道:“他笑的,一定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怪叟手一拍,竖指叫道:“好!还是我这娃儿行!”
上官印轻轻一哦,忙问道:“那么您笑哪一点?”
怪叟住笑,翻眼哼道:“凭什么要告诉你?”
上官印又转向丹凤道:“大姐明白不明白?”
丹凤想了想,点头道:“想到了!他笑,可能笑的是,你纵然去找两老问,也不一定就能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说着,又转向怪叟道:“晚辈猜得对不对?”
怪叟乐不可支地又是拇指一坚道:“行就是行,对,完全对!”
上官印摇摇头道:“我不信”
心念一动,暗忖道:“何不激将一番?”
于是头仍摇着,冷冷一笑,缓缓接下去道:“这一手,有个名堂,叫做空城计;这阵势,正是诸葛武侯当年叫士卒在城中搅起的一片尘烟,好叫司马懿疑望而却步也,不然他先前为什么要喊:你敢?”
跟着,又向金剑丹凤道:“大姐,你不知道,这位前辈,印弟了解得比你清楚多了呢。”
怪叟果然上当,瞪眼吼道:“活见你的大头鬼!”
上官印心底暗说一声:“有点意思了!”
于是,又向金剑丹凤睨视而笑道:“大姐看到这样子没有?”
怪叟闻言,益发暴跳如雷;金剑丹凤怕两下认了真,正在暗感不安,及至瞥及上官印那种瞑目含笑的夷然之态,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这正是年青人容易了解年青人的地方,加以怪叟当局者迷,金剑丹凤旁观者清,致令一代奇人,反被一对小儿女算计了。
金剑丹凤会过意来之后,立即故作不悦地道:“印弟,对长者怎能这样说话!”
怪叟一听,怒火顿消,欢然笑喊道:“训他,训他,好好训他一顿!”
金剑丹凤佯装忿忿然地转过脸来接着:“您老何不告诉他个明白,好叫他死心?”
上官印也霍地明白过来,怪叟却手一拍道:“对,给他一瓢冷水!”
接着,向上官印瞪眼冷笑道:“想凉快凉快么?”
上官印仰脸应道:“不反对!”
怪叟哼了哼,瞪眼大声道:“你小子只听说那天两老让出好汉行辕中央上房,便以为两老清楚老夫的底细是不是?嘿嘿,自作聪明!”
上官印心想:不然为什么?他仅这样想着,为怕打断对方话头,也怕说多了露出破绽,故并未有什么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