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4]
第三进的膳堂规模最大,旅客都是睡大统铺的人物,绝大多数在膳堂用膳,膳堂二三十副食桌人满为患,人声噪杂,热浪蒸人。
近过厅走道未端的一桌,共有六名食客,一看便知不是同伴,各吃各的埋头大嚼。
左首的两人各要了两壶酒、两碟菜一盘窝窝头,一壶酒下肚,酒意一涌话就多了,旅途彼此吐吐苦水,谈谈旅途光怪陆离的见闻,或者交交朋友,算是一大乐事,说些风月脏话更可博人一笑。
“你说,钱老哥,周老七怎么运气这么好?他娘的!走在路上居然发了一笔财,岂不透着邪门?”左侧那人大着舌头,向右面的食客唠叨:“也许是他娘的祖上有德吧!我在郑州这条路上,收购山产前后走了十七年头,连一文钱也没捡到,更别说发财了。”
“人家运气好呀!运气来了连泰山也挡不住。”同伴食客一口喝掉半碗酒,牢骚来了:
“咱们进一次山,来回一趟三五十天,能赚十两八两银子,已经是老天爷特别眷顾了,倒了霉甚至会赔老本,或者被毒蛇猛兽吃掉丢命呢!他娘的!日子难过哪!老哥。”
“周老七到底捞了多少?”
“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钱老哥无限羡慕地竖起三个手指。
“哗,真发了,四岁枣骝,加上鞍具鞘袋,真值三十两银子,白花蛇陈宗没黑心肝亏待周老兄。”
靠窗的一桌三名食客的注意力被引过来了。
九幽门分两座客店安顿,对面高格调的高升老店,仅安顿几个首脑人物。这家鸿福客栈,容纳了四分之三的人。这些人地位低,虽然住的是上房,但同样狭隘,不便把膳食直接送入上房进膳,倒有一半洒脱的人,在膳堂用膳以免麻烦店伙进进出出招呼。
靠窗这一桌的三名食客,就是九幽门的爪牙。
“你算了吧?白衣蛇会是慷概的菩萨?”钱老哥冷笑:“那匹枣骝特别雄骏,三十两银子不一定可以买得到。据说鞍是拓鞍,镫是紫金亮镫。仅那具拓鞍,就值二十两银子以上。
其他物品呢?值多少?”
“他娘的?老天爷天视明明,像我这种有良心的大好人,也该让我捡到一匹好坐骑呀!
南北奔波省时省力,赚起钱来也快些。”
“去你的!还轮得到你去捡坐骑?你这家伙哪算是大好人?坏得头顶生疮,脚下流脓,就算天落下金雨银雨,也掉落不到你头上。”
“你……”
“喝啦喝啦!敬你一碗酒,祝你今年大发。”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发了横财,说不定会丢命呢!别妄想,老哥。
三位食客匆匆走了,两个酒鬼开始拼酒。
白花蛇陈宗,号称南阳五霸的第三霸,听绰号就知道这位霸毒得可以媲美白花蛇,不但在府城口拥有可观的产业;而且是两群城狐社鼠的头头,财大声粗,横行府城,本地的人把他看成毒蛇猛兽,绰号所以叫毒蛇。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几天,由于九幽门的豪强出现,这位白花蛇第三霸,识时务地闭门谢客,极少在外走动,以免引起无谓的灾害。
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强龙如果极为强大,就压定、吃定了地头蛇,地头蛇最好识相些。
白花蛇的豪华大厦,位于西门外城西北角的元妙观旁,是一座园林大宅。平时陈老爷进出城,短短几步路也要乘坐骑,马厩中养了十余匹良驹,他是爱马的专家,自己拥有血统优良的种马。
天黑后不久,陈家大宅与往常一样,关门闭户人员不再外出。八头看家的猎犬放出笼,没有人敢接近围墙内,进入围墙被咬死,活该,尸体往麦地里一埋,三年两载连骨齿也无处可觅了。
可是,今晚真是邪门,八头猎犬到处乱窜乱吠,惊天动地有如大祸降临。
家丁终于发现,不但有狐狸在园内窜走,更有专偷鸡鸭奇臭无比的黄鼠狼出没,极不寻常。
猎犬重新被赶入笼;仍在不断地吠叫。
房舍附近各处所悬挂的照明灯笼,不但不熄灭,反而增加了许多,与平时夜深之后,熄掉大半灯火的惯例不同。十余栋建筑外围大放光明,这表示宅主人白花蛇,已经发现惊兆,采取应变指施了,保镖护院打手中,有经验丰富的人才在内。
从南门外经西门外,有一条绕城的大道,全程不足三里,乘坐骑一冲即至。再从西门外绕至城外西北角的元妙观,也不到两里地。天黑之后城外僻野很少有人行走,坐骑可以毫无顾忌地飞驰。
十匹健马却不敢改蹄狂奔,一次人当一次乖,虽然丢失了五人五骑的原因不明,却也估计出可能是五个人没有敌情顾虑,走在一起被人一网打尽的。因此十人十骑分为三组,保持三五十步距离,不徐不狭小驰,沿途严加戒备不敢大意,奔向五六里外的元妙观。
元妙观附近,自然形成城外的小市街。陈家大宅在观西北约半里地,城内城外的人皆知道这座园林大宅的位置,如无必要,尽可能远离这座白花蛇窟以免遭祸。
坐骑驰入小街,经过元妙观,街巷中罕见有人行走,整个地区黑沉沉,仅元妙观前的天灯,发出摇曳闪烁的朦胧幽光。
这次是京华秀士领队,带了三位同伴。他这一组走在中段,驰抵元妙观便发现有异了。
发出一声信号,通知前后的两组人马,勒住坐骑仔细观察窄小的市街。
“有点不对。”他低声向同伴说:“像是死街死巷,或者遭受瘟疫肆虐的死村,连家犬也栓在屋内不见在外走动吠叫,可能吗?”
“长上看出什么不对了?”一位同伴问。
“有人知道我们要来。”他肯定地说。
“长上的意思……”
“或者,有人促使我们来,孙堂主,你想到了吗?”
“我?我想到什么?”
“有关那个罗雄的消息,也是有人故布的疑阵,经过周详的设计,其实并没有罗雄这个人,引我们远至独山和大吕亭找线索,吃掉我们五个人。那两个客栈食客拾马卖马的消息,又是阴谋的一部份……”
街右房舍的瓦面,传出的阴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等一等。”他低喝,阻止同伴离鞍跃登屋顶。
“嘿嘿嘿……”阴笑声发自一个身材修长的人口中,站在檐口屹立如山,左右另有两个黑影像打手保镖:“阁下总算不笨,幸好够机警及时发现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