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再膺重命 [10]
葛品扬淡淡地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也该离开此地,另觅安身立命之所了!”
“何处安身?何处立命?能代劳吗?”
“这个就很抱歉了!”
“那么奴也抱歉了!”
玉指一伸,点了葛品扬昏睡穴。
当葛品扬再度醒转时,身躯颠荡,前有得得蹄声,知道身在马车中,心头一惊,失声喊道:“谁救我出来的?这是去哪里?”
耳边立即响起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道:“除了奴,还有谁?至于去哪里,那就要待你决定了。”
葛品扬试着运气,发觉周身穴道受制如故,而被赵老大踢过的地方,由于无法运气去淤,更是酸疼难熬。
他当下不由得恨恨说道:“你这样做有甚好处?耍狠,斩草除根,杀了我最干净,不然就好人做到底吧,我已经说过了……”
“奴家呢?”
“我也说过了,假如你不愿离开毒巢,只要你有自信,仍可以回去。”
“回哪里去?”
“你来的地方。”
“看看吧,喏,那边,就是我来的地方!”
说着,她一手掀开后篷窗帘,一手将葛品扬颈子托起,葛品扬睁眼望去,但见火光冲天,约在五六里外,不禁骇然道:“你放的火?”
“这样才算最干净,知道吗?老毒物回来,如以为奴已葬身火窟,那就永无后顾之忧了。”
“谁在驾车?”
“小屏”
“那两个女婢之一?”
“是的。”
“另外还有一个呢?”
“毙了。”
“怎么说?”
“那个叫小凤,是老毒物收下的,这个小屏则是由奴带大。叫你选,你也不会选小凤而选这个小屏的,对吗?”
“你好狠心!”
“这叫箭在弦上,唉唉,说起来还不都是为了你么?”
葛品扬心头一动,张目急急地道:“那座玉佛呢?”
沉鱼落雁姬吻了他一下道:“它是你的命根子,奴敢不带出来吗?”
葛品扬闭目叹道:“罢了!”心中略宽,也说不出是喜还是愁,是恨是怨,总之,身处此境,除了付诸一叹,已无其他可说的话了。
这时,五更将尽,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刹那。沉鱼落雁姬折腾了一夜,也已感到极度疲劳,当下以手掩唇,慵慵地打了个呵欠,朝葛品扬侧目一笑,紧紧偎来怀中,不久便沉沉睡去。
天亮后,已离瓜州不远。沉鱼落雁姬一觉醒来,吩咐小屏将马车停在城外,同时将葛品扬外衣和头巾脱下,匆匆改成男装,单独挽着一只布包走进城中。
去了约莫个把时辰,满载而归,她为葛品扬和自己买来了两套儒服儒巾,驾车的小屏也由一身不伦不类的男装,改成一名道道地地的年轻车。三人于篷车内饱餐一顿。沉鱼落雁姬将葛品扬周身穴道分别拍开,只留下两肩肩井穴不解,她望着葛品扬,笑了笑,说道:
“我愿意侍候你,为你穿衣、喂食,绝不令你感到有甚不便的地方就是了,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不放心你……”
葛品扬冷冷一笑,闭目不答,心想纯属花言巧语,不是为了不放心,那还为了什么呢?
哼,真像哄孩子!
沉鱼落雁姬摇摇他肩膀道:“你不相信是吗?”
葛品扬闭目漫声道:“岂敢?连这种吐自肺腑之言都不相信的话,人世间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相信的呢!”
沉鱼落雁姬忽然低喝道:“睁开眼来!”
葛品扬睁眼冷笑道:“怎么样,有什么颜色要施出来的?”
沉鱼落雁姬单掌一扬,蓄势咬牙道:“是真英雄,你就试试,只要你说二句:“苏小怜,只要你解开我全部穴道,皇天在上,某人绝不辜负你的一番心意。’奴家马上为你解穴。解了穴,哪伯你立即下手杀了奴,奴也绝无一句怨言,来,你说!”
葛品扬楞住了。的确,他可以违心立誓,一旦功力恢复,以他今日之成就,要收拾这名妖姬谅无问题,可是,他能这样做吗?
沉鱼落雁姬冷笑道:“说呀,为何不说?咬紧牙关昧心一次有什么关系?”
葛品扬悠然合目,淡淡说道:“假如我姓葛的处在你的地位,早就该灰心了。我葛某人死了没有话说,纵能脱困,也永远不会对你有什么表示!你说吧,你还有什么好等的?”
沉鱼落雁姬冷笑道:“有什么,最多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葛品扬淡然地道:“大概差不多。”
沉鱼落雁姬忽然眼眶微赤,恨恨说道:“我高兴,怎么样?在男人身上,一向是予取予求的我,所欠缺的就是这一点。狠心的,你狠,你就耗下去吧……”
马车沿长江西南行,经仪征,浦口,转眼之间,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中,沉鱼落雁姬情感受着一种奇异的刺激,竟将情欲转移,她侍候葛品扬,却不跟葛品扬说一句话,葛品扬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然而,在两方面,这种对峙僵持的局面,都是痛苦的。
沉鱼落雁姬方面所忍受的,明显而单纯。
葛品扬方面,可能相当复杂而矛盾了。
现在,他有两条路好走、两条都是一言就可决定的,而且他随便选择哪一条,都可以有堂皇的理由。
第一条:他向沉鱼落雁姬屈服。
第二条:是沉鱼落雁姬为他出的主意,同时也是龙门棋士的吩咐,不择手段,昧起良心,先将玉佛骗到手再说。
第一条是万难做到的。第二条呢?这点,正是人性的弱点,也是人性美而可爱的一面。
本来他就是不择手段的,在动手争夺的那一刹那,如果沉鱼落雁姬不被他顺利点倒而抵死相抗的话,他倒是不惜双手染血。现在,易盗为骗,看上去一字之差,相去无几,然而,由于这主意系沉鱼落雁姬领先说破的,情形就有点不同了。
如果他那样做了,别说终此一生无法消除沉鱼落雁姬枉死的血影,同时,他相信,师父天龙老人纵能因而获救,也绝不会以有他这种徒弟为荣的。
不过,这种相互僵持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
第四天,马车忽然改变了方向,沉鱼落雁姬坐去马车前座,与女婢小屏似在争执着什么。一名女婢敢与主母一人一句地争执着,自属可异,然而,葛品扬却不惯于窃听别人耳语,仍然假寐如故,不予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