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嵩山堡寻衅 [1]
林华已策马驰出六七丈外,闻声勒缰回顾。
他扭头一看,看清是称堡主为爹的少女,便除徐兜转马头,冷冷地问:“姑娘,你作得了主吗?”
“是的,家父已经允准。”
“没有任何条件?”
“没有条件。”
“谢谢,请领路。”
堡主择手示意,拦路的坐骑向两侧移。姑娘说声“请随我来”,领先策马入堡。
堡东堡西,是一排排整齐坚固的房屋,屋前东是甬道,西是演武场。中间是共有三层,顶部设了坤口的烟墩,四四方方长宽各三丈,两侧加建一座碉楼,南北各安装了一门射锁南北堡门的神机弩。堡四角的碉楼左侧空地是大型的牲口栏,与藏粮食的地窟石屋。通向堡门的大道宽有五丈,两旁栽了杨柳。堡中其他老幼妇孺,皆好奇地拥至路旁观看,其中就有三位中州镖局的镖师。
姑娘进人堡西的栅门下马,有两名仆人上前接坐骑,她向南端一指,说:“高家住在南端第六家,请随我来。”
林华将坐骑交与人,脱掉披风搭在腕间,脸色渐变,可以看出他的不安,虎目中泛起奇异的光芒,呼吸渐紧,沉静地说:“在下自己找他,姑娘最好回避。”
“林爷,你能不能平心静气解决问题?”姑娘一面走一面问,摘下头巾,现出一头如云秀发,衬得脸蛋更为出色。
“当然,十年都过了,我何必冲动愤急?”
“林爷,你与高叔的事,到底……”
“他没告诉你们?”
“只说了大概,语焉不详。”
“到时自知。”
“我听霞姐说……”
“我不要听!”他突然激动地叫。
“我……”
“我要你闭嘴。”
“咦!你这人怎么啦?火气不是太大了些?”
他不再答话,大踏步抢先而行,刚踏入檐口,大门倏开,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精壮青年人,领着一个扎了两条小辫活泼清秀、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女娃,当门而立,盯视着来客,脸上神色诧异而略带惊恐,脱口叫:“华哥,果然是你!”
“你爹呢?”他咬牙问,脸色很难看。
青年人退了两步,急急地说:“华哥,当年……”
“你爹呢?”他踏入汹汹地问。
“你听我说……”
“不关你的事,让开!”
“华哥,十年不见,你脸容未……”
“少废话!你长大了,我仍然认得你,我已不是当年爱护你的华哥,你可以和你爹一样,将我视同陌路人,叫我一声姓林的好了。”
站在门口的姑娘叫道:“德钦哥,别阻他。”
穿堂后突然大步走出来了一个健壮的青年人,神色肃穆地叫:“德钦哥,请他进来好了。”
林华一怔,惑然叫:“咦!骆元和,你也在此地?”
骆元和沉静地点头,说,“我来了九年,记得你回洛阳时,你我曾经见了一面。”
林华突然闭上虎目,叹出一口长气,恍然地说:“我明白了,那时你已经知道德钦弟全家的去向,所以见我查问他们的下落,你也就举家悄然溜走避开我。骆家与高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在此地寄居,委实令人生疑。令尊堂可好?令兄呢?何不也请来一见?”
内堂中,突传来苍老的叫唤声:“德钦,林哥儿到了吧?请他进来。”
林华急步抢入,越过天井,狂猛的冲入内厅。其他的人,皆紧跟而入。
堂上安坐着一个年约花甲的老人,青巾,青袍,中等身材,老眼似有点昏花,脸色带苍气色不俊,像是久病初愈的人,清瘦的脸客流露着无可奈何的表情,鬓角已霜,短髯灰白,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上,这是一个精神颓丧健康不佳的风烛残年老人。
“十年不见,你又高又壮,贤侄,可喜可贺。”老人有点喘息地说,老眼一直在回避林华的目光。
林华虎目中怒火在燃烧,颊肉在抽搐,双手轻颤,呼吸一阵紧,一步又一步接近,脚下沉重慢慢前移,一步一顿,直迫近至对方身前尺余。
“高文玮,我没死,你奇怪吧?是不是大感意外?”
“贤侄……”
“你再叫我贤侄,我要打掉你残缺的牙齿。如不是我从你的脸容中,依稀看出你昔日的轮廊真难相信你便是十年前婢仆如云、富甲一方的洛阳大财,我做梦也没料到你会到边荒来受罪,难怪十年来始终找不到你的魂。”
“林华,当年……”
“你记得当年的事?”
“当年错并不全怪我,令尊个性倔强,他……”
“你再敢说我爹的不是,我先拔掉你的舌头!我爹倔强么?地方仕绅联名上告周通判,事泄惹祸。狗官与黄推官狼狈为奸,玩法嫁罪,缉拿为首的人,林、洪、吴三家铛锒入狱,狗官心黑手辣酷刑迫供,三追五逼取联名的名单。我父一力承当,坚拒吐露内情,熬刑咬供置生死于度外,保全洛城数十家仕绅,这叫倔强?你,高文玮,贪生怕死,为了保全自己而不惜出面自首,招出了十八家联名的人,你良心何在?”
他愈说愈恨,劈胸一把抓起高文玮,切齿继续怒吼:“你,居然不念亲,不念故,一口咬定家父是为首的人,致令我林家一门老小六口,几乎全部尸填沟渠。狗官明里派人解赴布政司衙门复审,暗中派人在路上杀人灭口,距虎牢二十里假扮强盗行劫,二十名凶手都是狗官的心腹走狗,也全是洛城的凶恶歹徒痞棍。要不是家师在暗中保护,而且巧逢河南道按察使许大人途经该处,林家一门老小岂不含恨九泉?舍弟不幸重伤垂危,乱中失踪,义仆林忠护主丧身,身中三刀血染黄沙。高文玮,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祸害,你满意了吧?”
“但……但这……这不是我的错,而……而且令尊堂并……并未……”
“哼!如不是许大人一力成全,亲自护送折返开封,拘拿狗官到省,平反冤狱,置狗官于法,我林家岂不含冤九泉?你,在我家起解的前一天,在狗官掩护包庇下,全家离开洛城下落不明,从此失踪一躲便是十年。”
“你该知道,我是身不由己……”
“呸!如果不是你出面自首,招出联名的人,不咬定家父是为首的人,狗官怎敢放胆妄为?他能不怕其他的人秘密上告?他敢下毒手斩草除根?十年,家父家母寄居开封,不敢返回洛城,怕狗官的余党暗算,因此翌年便在忧愤交煎中,先后仙逝含恨以终。舍弟至今仍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奶娘也不久谢世,我林家只剩下我一个林华,十年来走遍天涯海角,踏过了万水千山,发誓要找到你这卑鄙无耻、卖友陷亲,贪生怕死,狼心狗肺的人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