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私 仇 [1]
查既白骑在马上,就载着那么沉重坚牢的铁枷钢镣骑在马上,模样儿实在不雅,有几分死囚临刑之前逛街示众的味道——好在马儿经过的地方大多是荒郊野地,甚少人烟,要是真个通行闹市大路,查既白还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哩。
“七条龙”的头儿樊魁亲自跟在查既白的后面,非但是行动上须臾不离,就连目光也一直绕着他身上打转,似乎生恐眨眼之间,姓查的就会随风飘去一样。
后背斜别着“金背砍山人”的那条龙,与头上缠着白布中的另一条龙分开左右采扶持之势,再后面,则紧随着那掉了下巴的仁兄及断了一只手掌的朋友;这支队伍看上去不止是古怪,更带着“败将残兵”的那股子索落,领先开路的顾飘飘好像也有这样的感触,以致使她神色沉郁凝重,半点凯旋赴归的兴致也不见……
从大清早启行,到现在已走了一个多时辰;阳光业已从头顶照了下来,虽不毒烈,却也晒得人口渴心慌,查既白眼看着左近的几位爷们一路喝水吃粮,自己就觉得越发喉干腹饥,忍着憋着,心火不禁逐渐上升。
当他看到一侧的背着金背刀的朋友又一次仰起起脖子喝水,喝完了还发出那种满足的长吁声时,他再也忍不住瞪眼咆哮:
“兀那伙计,且把水囊拿过来给老子喝两口!”
那条龙还瞪着查既白,半声不哼的把羊皮水囊挂回鞍旁,完全是一副“乌不甩”的态度。
查既白提高了嗓门叱喝:
“个王八蛋,你没听见我的话?”
对方索性连瞪也不瞪了,双眼前视,硬摆出一副“听而不闻”的架势。
跟在后面的樊魁这时沉声回活了:
“姓查的,你给我放安静点,再吆喝,可是自己找苦头吃!”
铁枷套在脖颈上,根本不能转头,查既白挺着脑袋骂:
“娘的个臭皮,对待俘虏有这套个凌虐法的;吃不给吃饱,渴不给水喝,脖上套枷,双脚上镣,就算你们打了一条野猪吧,在开宰之前也得松松四蹄,给两口水滋润一下,你们对待老子这个活生生的人岂能如此糟践?”
樊魁冷冷的道:
“这样对你已是够客气了,更何况你这个‘活生生的人’也活不了多久,好歹委屈一歇,再挺一阵,我包你无论什么东西部不需要了……”
查既白咬着牙道:
“那樊魁,你给老子伸耳听着,只要老子一朝得出生天,你他娘的逍遥辰光也就到头,你现说满话,时间还太早了些,不到那一刻,谁也断不准!”
樊魁硬绷绷的道:
“你就死了那条心吧,姓查的,你永不可能有逃生的机会,你这一辈子所剩的光阴已经非常短促了,短促得除了吐几句秽言秽语之外,再没有功夫表现任何行为……”
查既白怒吼起来:
“樊魁,樊龟孙,樊狗操的,你要是有种,现在我们就下地比划比划,别看我身上带伤,手脚戴着这些破铜烂铁,我要不能活活砸死你,就算你姓樊的‘揍’出来的,操你个二妹子,你敢不敢?”
脸色大变,樊魁杀气盈眼:
“姓查的,你当我含糊你?”
前面领路的顾飘飘偏身下马,淡淡的道:
“我们在这里暂歇一会。”
樊魁抛橙跃到顾飘飘面前,铁青着一张脸:
“姑娘,姓查的方才所言,姑娘一定都听到了?士可杀不可辱,姓查的如此羞辱于我,实在令我难以忍受,还请姑娘做主!”
顾飘飘走到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树底下,挑拣了一根凸出地上的粗大树根,先用手绢轻拂几次,然后才坐了下来,意态安闲的问:
“你打算怎么样?”
樊魁额头上暴起青筋,握拳透掌:
“回禀姑娘,属下想教训他一次!”
微微一笑,顾飘飘道:
“我看你不仅是想教训他一次,而是打算替你的兄弟报仇泄恨吧?”
躬身不语,樊魁的呼吸却粗浊了。
顾飘飘平静的道:
“樊魁,你自忖对付得了查既白?”
猛一挫牙,樊魁的声言迸自齿缝:
“我会不借生死,全力以赴!”
又笑了笑,顾飘飘道:
“那么,如果出了事,堂口那边如何交代?”
樊魁急道:
“还乞姑娘关照!”
顾飘飘又道:
“在查既白眼前的情况下做生死之斗,你认为合适吗?”
窒了一下,樊魁抗声道:
“他杀害了我的两个弟兄,又伤了另外三人,姑娘,这些死伤的人与你关系深厚,也都是你身边的死士,他们蒙受的不幸,我们应该承担报仇的责任,我们若能亲手为弟兄报仇,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顾飘飘的目光游移,她看到其他四张面孔——其他四张充满了仇恨、怨毒、愤意的面孔;四对血红的眸子也正定定的投注向她。
煞气已在凝结。
顾飘飘缓慢的开口道:
“你们可知道,这查既白乃是老当家要亲自处置的重犯?”
樊魁低促的道:
“属下等全清楚,姑娘,但事贵从权,姑娘,我们可以编造很多借口,说出很多理由,大不了受一顿责罚,我们宁受责罚,也要自己动手替伤亡的弟兄们报此血仇……”
那头缠白布的朋友忽然咽着声道:
“姑娘,请答应我们,我们都是你手下的人,被查既白所杀死的弟兄也是你手下的人,我们全侍奉你,跟随你这么些年,求你替我们担待!”
背别金砍刀的那条龙也激动的道:
“我们情愿回去接受堂口规律的处置,亦不甘心假他人之手泄此大恨,姑娘,请你成全我们!”
顾飘飘闭上眼睛,半晌无话。
“姑娘……”
五个人厮哑的喊叫,由樊魁为首,各在就地跪下。
这一手相当厉害,不啻是在将顾飘飘的军;她静静的坐在那里,仍然闭着双眼,一张白素的面庞上没有丝毫表情!
依旧搁在马鞍上的查既白看得分明,心里更加有数,他忽然呵呵大笑,皮肉不动的道:
“我说飘飘,看他们一片手足之情,兄弟之义,也是蛮可怜的,你何不顺水推舟,真个成全了他们,也或许成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