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回 倚玉偎香 喜得卿怜情曷限 弹筝裂石 惊回孽梦恨难穷 [3]
孔凌霄见绿华生得这么美艳温柔,语声尤为清脆,如啭笙簧,十分好听,本就喜爱。
及见她回顾神尼飞走,双目红晕,泪波欲流,眉宇之间隐含幽怨,越觉哀婉动人,丰神绝世。知她遭遇可怜,腹有难言之痛,暗忖:“此女宛如美玉明珠,自然流照,休说尘世之中无此人品,便桂殿仙娥也不过如是,我见尤怜,何况男子。优昙大师说她外和内刚,性本贞烈。阴阳叟那高邪法,崔晴又是她夙世情孽,彼此情感又深,竟能心如止水,明净无尘,未生一毫杂念,虽受邪法暗算,依然支持到了未一天,始终能够自持。直到妖人见事不成,羞恼成怒,立意败她道基,发动十二都天迷魂大法,方始遇害,失去真元,如何能够怪她?”越想越代惋借。便笑劝道:“师妹不必悲苦,事有定数,且喜优昙师伯知你无辜,格外恩怜,引进到师父门下,将来仍有成就。此是夙孽,事已过去。
优昙师伯乃师父至交老友,常来此山,不久便可见到,向其求救,必有善策。还是同到大师姊房中,稍饮两杯接风酒,同作清谈如何?”
张锦雯知道凌霄口直心快,绿华已往之事必不愿人知道,想要拦阻,已是无及。方觉凌霄话太冒失,绿华一听自己的事对方竟全知道,不禁连愧带急,再也忍耐不住,悲泣起来。锦雯连忙握手劝慰,埋怨凌霄道:“二妹,怎的如此心直口快?凌师妹也不必伤心,休说命中之孽,与你无干,邪法高强,非你所能抗拒,便女子嫁人,也是常情。
自古神仙眷属甚多,我们修道人更应达观。幸蒙优昙师伯解救,恩师破格收容,从此努力虔修,仍是一样成就。到我房中再谈吧。”凌霄见状,自不过意,也在一旁劝解,自认失言,请绿华不要见怪。
绿华见二女如此诚恳关切,自是感动。又见凌霄窘状,恐其难堪,重又强忍悲怀,答道:“妹子自伤孽重命薄,思念父母,不知何时得见,本就强忍伤心。到此之后,又蒙二位姊姊这等关切,情真意厚,感激过甚,越发触动悲怀,再也忍耐不住,由不得落下泪来。二师姊所说,全是好意,焉有见怪之理?不过妹子生来苦命,还未成年,便因家父母雪山闭关,远离亲庭,寄居在义母家中。蒙她爱如亲生,本来相安无事,满拟家父母不久道功完满,便可重逢,勉修仙业。不料义母因事出山,妹子年幼无知,妄自离山出游,致遇妖人,受此大害。虽蒙优昙师伯佛法慈悲,加以援手,又以慈母最爱妹子,不得不忍辱偷生,勉应恩命,来此从师。回忆前情,恨不如死。尤其家父性情严厉,见妹子如此不肖,定必痛恨。先随师伯起身时,家父为了妹子之事,正纵遁光飞来。师伯似因家父盛怒之下,未令妹子拜见,听那口气,大是愤恨。生身之父,对面相逢,不能一遂孺慕。看此情势,在妹子未有成就以前,恐连家母也未必能够见到。如在平日,也还有望。无端受此暗算,修为更难。事已至此,以后惟有仰托二位姊姊照应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二女见她如带雨梨花,哀艳绝伦,人是那么冰清玉洁,美秀入骨,由不得又加了好些同情之想。凌霄刚直豪爽,方才自不留神,把话说错,本在惭愧,不好意思多口。及听绿华措词哀婉,神情全出真诚,并无虚伪,更无丝毫见怪之意,越发怜惜,重又劝道:
“我知妹子被困多日,难免劳累,还须静养。好在师父此时还见不到,请到里面稍进饮食,我们今夜同卧一处,再作长夜之谈吧。”锦雯笑道:“二妹今日想是见我们得了一个好师妹,心太欢喜,连说话也颠倒起来。才说三妹须要静养,又说要作长夜之谈,到底叫她依哪个呢?”凌霄把脸一红,笑答:“大师姊有口说人,忘了自己。你平日厚重寡言,对于我们做妹子的只有多奖劝,从不说句重话。今日当着外人,已连怪了我两次,可见怜爱三妹太甚,恐她受了委曲之故。幸是同门师妹,如换外人在此,人家见我这样毛包,岂不笑话?自己偏心,得新忘旧,还说人呢。”
说时,绿华见主人业已三次催走,已同起身,方觉优昙大师来时曾说,师父半边大师性情古怪,门下弟子俱是贞女,收徒并非所愿,全是引进人的情面。听凌霄口气,师父暂时尚难相见,好似有因,大师姊又曾向她使了一个眼色。莫要师父本不肯收,全出勉强,所以暂时不肯赐见;否则师父师伯分手不久,事前已然约定,二位师妹均同回山,共总没有多少时刻,怎会离山他出?如果所料不差,将来怎肯传授?正在心烦,忽听二女问答,知其故意借着说笑,想把自己悲怀岔开。心想:“我虽满腹愁肠,乃是自作之孽,与人无干,何苦扰得主人难处?”又想不出说什话好,只得强赔笑脸,随同前进。
二女知她满腹悲苦,一路陪同说笑,意欲宽解,当地景物灵秀,又经半边师徒多年兴建布置,越发清丽,与仙景无殊。绿华心中有事,无意观赏,随同二女穿入花林,走下山坡又过了一片花林,前面方始现出一幢楼阁。到了里面,落座一看,见那楼舍只是两层精舍,内中陈设无不精丽,另具一种高雅清华之致,琴剑图史,罗列满前。刚一坐定,凌霄便去端了好些酒果,前来待客。绿华见主人亲手款待,情义殷厚,好生不安,忙起逊谢。凌霄笑道:“师父山居,无论何事,均是门人亲手操作。今日三妹初来是客,放东西的地方又不熟悉,无须客气。两三日后,便和我们一样,除却必须施展法力而外,全是自己下手。自家姊妹,不必太谦。”绿华见室中陈列井然,百物皆备,里面并有泥炉火灶,调味用具,似是专供饮食之用,清洁异常,净无纤尘。暗忖:“这里怎和寻常人家差不许多?来时曾见那两处山洞也甚高大整洁,为何又在洞外建这一所楼舍?陈设用具如此华美,与以前所见深山中隐居修道人的洞府迥不相同。”
二女见她不时四下观望,面带惊奇之容。凌霄笑道:“三妹,你见这里陈设华美,不似修道人所居么?其实本山风景虽还不差,如论宫室园林之美,比起海内外那些著名男女散仙的仙府,还差得多呢。恩师近年方始承继武当派道统,本奉师祖恩命,多收门人,光大门户。恩师却因近百年来,正邪各派长老算出群仙劫运不久将临,又以双方势同水火,不能并立,当此存亡关头,均欲物色美质,增厚声势,以便到时一决胜负。邪教中人固是美恶兼收,十九败类;便正教门下,也是品类不齐,时有害群之马,背师为恶,结怨树敌,闹得本人身败名裂,连师长也同受其累。为此决计不多收徒,宁缺勿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