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驼庄主并非善良客 苦泉妖偏是失意人 [1]
词曰:一钩冷月,看尽千年悲欢离合。无泪未必无情,自古便有痴人,深藏肠中火热。山川亘古,流水不枯,谁人听他诉说?恨与华年消,志随鬓发白。偶记当年,也曾冠绝满城红颜。游春归来浅醉,都道香若貂婵,引来蜂蝶翩跹。王侯将相,风流子弟,哪个没羞敢看?停车长安南,桃花争人面。纤指拨筝弦,不知曲终寂寞最难言!
曲一六被砸得鲜血长流,神智不清,众侏儒先将他抬回去治伤。众人绕路到了悬崖之下,找寻曲二三。莫之扬知道他们与上官楚慧有关系,便与安昭跟到崖下。
曲三九、曲五五等已打了火把察看。莫之扬但见绝壁之下,是一潭四五十步见方的泉水,黑幽幽的不知多深。问道:“找着了么?”曲三九道:“没有。”莫之扬与安昭猫下腰去,贴着水面看,但见苦泉上泛着一条隐隐明亮的水线,水面甚平,未见半个人影。曲五五骂道:“这曲二三老家伙成心是祸害咱们,这样一来,咱们怎么喝水?”
莫之扬看准一根碗口粗细的冷杉,拔剑砍断,削去枝桠,成了一根两丈长的木棍,伸入苦泉中探寻。他本料这苦泉不会有多深,谁知一根木棒直插完,也没够上泉底。忽然木棒一沉,被一股潜流吸住,莫之扬一拉之下,竟拽不回,运气于臂,猛一回拉,木棒“咔嚓”一声被硬生生拉断,看看手中木棒,只剩下不足一丈。
有一个侏儒惊道:“水鬼!”众人被他吓了一跳,有几个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二四夫人扭头叱道:“胡说八道,哪里有什么水鬼!”话音未落,只见泉中“咕嘟嘟”冒出一串水泡。这一下她自己也怕了,道:“大伙儿退后!”横臂向后跃开几步。
莫之扬心道:“冒几个水泡也值得大惊小怪?”却见水泡越冒越急,跟着“哗”的一声,射起一道水柱,不由得大惊失色,将安昭一把拉住。水柱落下之后,水面上渐渐冒出一个人头,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只是冷冷瞧着岸上众人。
莫之扬虽一向不相信山精水怪,这一下却也觉得手脚发麻,道:“是曲二三老人家么?”
那人头一动不动,但不像是曲二三。莫之扬大着胆子,从身后曲五五手中拿过火把,探到水面上去照。这下终于看清了那人头的相貌,却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头发已经半白,横眉冷目,望着莫之扬。莫之扬看清她相貌,不由惊道:“娘子!”那女子忽然一声冷笑,口唇一张,“滋”的一道水箭射来,登时将火把浇熄。众侏儒吓得一齐乱叫。
却听“哗”的一声,那女怪已从水中蹿出,凌空一掌,向莫之扬拍到。莫之扬心念一闪,已知这人绝不是上官楚慧,见她掌势凌厉,不敢怠慢,伸出双掌,运足十成气力,拼命抵去。那女子冷哼一声,两人三掌相撞,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莫之扬给震得气血翻涌,“蹬蹬蹬”连退三步,奋力拿桩站定,只觉得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众侏儒见水鬼索命来了,吓得又哭又叫,连滚带爬四处逃去。只有几个还在原地,不是不怕,而是怕得连走都不能了。
安昭见莫之扬受伤,大惊之下,抽出剑来,护在莫之扬身前,那女子“哈哈”一串长笑,沉入水中,水面上冒出一串水泡之后,又恢复沉寂。
众人呆了约摸一盏茶工夫,见苦泉之中再无动静,这才回过神来,相互扶携着逃走。安昭心惊胆战,道:“七哥,水鬼伤了你,这可如何是好?”扶着莫之扬随众侏儒急走。莫之扬摇头道:“她绝不是水鬼,是一个人!不过掌力竟然如此厉害……”又吐了一口鲜血。
莫之扬身受重伤,回到石屋,觉得阵阵头晕目眩,忙打坐运功疗伤,他自信内力不错,加上服过薛白衣先生焙制的至宝“千年蛤蚧精”、“千年参丹”,以往与人对掌都是占便宜,未料今日双掌竟然敌不住那女怪的一记单掌,推想起来,那女怪掌力竟似还在秦三惭之上。当下不敢大意,意守丹田,催动内力,行功一周天完毕,觉得稍稍好受了一些,睁开眼来,见安昭持剑站在一旁,静静地垂下泪来。莫之扬强笑道:“柳弟,你的金豆豆可真不少,我又死不了,你掉什么泪?”安昭急道:“不要乱讲!”捂住他的口,道:“七哥,咱们明日就走,好么?”
莫之扬见她秀目之中一片关爱之情,说不出的动人,拉住她手掌,轻轻抚摸。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上官楚慧,跟着想起苦泉中的那个女子,脱口道:“我知道她是谁了!”安昭反应过来,道:“她是谁?”莫之扬道:“上官楚慧的娘!”
安昭惊道:“谁是上官楚慧的娘?莫非是苦泉中……那……那……”莫之扬点头道:“不错!那女子便是上官楚慧的娘!”
安昭不由打了个哆嗦,道:“你为何说这些话来吓我?那女鬼好不吓人,咱们别再说了,好么?”莫之扬摇头道:“她不是女鬼,我和她交了一掌,知她一定是人。”安昭辩道:“倘若是人,怎会在水底下还得以活命?”
莫之扬皱眉道:“我正是不明白,她何以能在水下生活?”
安昭问道:“七哥,我听你叫她娘子,你一定是将她当成上官姐姐,你以前将上官姐姐称作娘子么?”
莫之扬知她冰雪聪明,想瞒住她势必不能,当下叹口气,将以往与上官楚慧在观音庙中发誓之事说过。安昭听完,半晌不语,良久叹道:“七哥,我令你毁了前誓,你不怪我么?”
莫之扬以往听班训师讲过女人最喜欢吃醋,本以为安昭要哭闹,孰知她竟将不是揽到自己身上,心中一热,握住她手掌,道:“柳弟,你可真好,我怎会怪你?上官楚慧虽与我有过誓言,可当时我只不过十三四岁,如何当得了真?便是上官楚慧多半也忘了此事,今后遇上她,说不定她早有了如意郎君呢。”
安昭道:“但愿如此。不然,教我心中如何过意得去?我自小不爱与别人争东西,可这一回,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将你争了去。”
莫之扬笑道:“为何?那是因为我不是东西么?”
安昭笑道:“正是如此!”在他脸上轻轻一吻。莫之扬一把将她拉住,揽入怀中,安昭温柔得像一只猫儿,似乎连呼吸都已消失。两人依偎了一会,莫之扬道:“柳弟,恐怕不对,我丹田之内为何阵阵发热?我忽然想……想……”安昭柔声道:“想什么?”莫之扬颤声道:“我也不知想什么,我想吃……吃掉……吃掉你!”
安昭一惊,推开他站起,嗔道:“是谁教的你这些疯话?我还一直以为你特别老实呢。”将被褥铺好,道,“你受了重伤,虽然仗着内功好,可也不敢大意,还是早早休息罢。”扶莫之扬躺下,吹熄灯烛,坐在椅子上,轻声道:“我在这里陪你,不过,你可千万别想……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