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3]
“公公……”
“郭敬?!你怎麽了?”王振见状果真惊愕不已,赶忙放下茶杯,起身扶住郭敬,要他坐於另一张椅上,“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能派任监军太监,想当然尔,必是王振一手提拔之亲信。
郭敬坐定,微张结了血疤之嘴唇:“多谢公公……”
王振心有不忍,怀有怒意:“是谁敢伤你?我斩了他!”
郭敬艰难一笑:“不满公公,奴才参战了!结果军败……”
“也先?!”王振恨极拍着桌面,“我撕烂他!”
郭敏苦笑不已:“公公……奴才来此,是想劝您……也先太勇猛了……”
“你想劝我回师?!”
“嗯!”郭敬面有馀悸,“公公有所不知,您若亲眼瞧见也先作战,那种残忍而狂猛,实叫人心寒;他那把长剑重逾百斤,只稍微轻轻一挥,不但轻而易举就将我军大将兵刃给吹断,而且长剑一带,足足扫断叁匹战马,叁名猛将头颅!
那股气势,实叫人难以想像,而打从心里害怕!”
他说得阴气森森,那种气氛也使王振背脊为之一寒。但王振并非叁言两语就可说动之人,尤其又有四十万大军在手。
淡然一笑,他道:“也许你是被现场情境给吓昏,而产生的幻觉吧?”
“奴才是被吓着没错!但绝不是幻觉!”郭敬道:“你看我的伤?一刀刀、一掌掌,可全是痛彻心肺,假不了!公公您不知作战那种气势!一排排数千,甚至数万的人,也先领着手下叁四十名,从东往西,从西往东,就如割稻子、斩乱麻、爱怎麽开,就怎麽开!血注如九龙喷泉,刷出的血花,声音简直要比元宵灯会所放的烟火还来得惊目触心!乱蹄践踏的体一如笔直的长城压成的肉碎!公公你不知道,那种情境?我军就像羔羊般,一点还手的馀地都没有!”
他加油添醋,所引用的,全是战场最後一段,小邪大宰敌军之事。
王振听得不由脸色转为吃重:“真有这种事?”
“公公对奴才情深义重,奴才没有欺瞒公公之必要,奴才是担心公公不幸又中伏而和奴才一样遭到重创!”郭敬又道:“虽然公公有四十万大军,但阳和一战,我方也出动二十万大军,谁知也先只领兵横冲直撞,不到一天,六个时辰,就已吞噬所有军队!谁又能相信这是实情?然而溃败阵亡首历历在目,已不容磨灭!”
他强调:“二十万大军只半天,四十万大军又能几天?而且又不知也先是否已用了全部兵力?”
被他一说,王振也起了寒意,光想及二十万军队不到一天就被吃掉,先前所倚恃之四十万军队力量,已然开始怀疑能否克住也先部队了。
他问:“你……你是如何逃脱?”
郭敬怅笑一声:“不瞒公公说,奴才是倒地装死,才逃过此劫,但付出代价不可谓不小。”
王振凝视其伤势,不禁端起茶杯,不由自主地啜饮。
郭敬又道:“奴才乃公公一手提拔,自当为公公着想!虽然公公拥有大军,还是不宜冒此险为宜;何况也先还有另外两组军队攻向居庸关和宣府城,如果他得知皇上亲征,说不定已调回所有军队,正布置着陷阱,等待您去投网,公公您要叁思。”
不错,郭敬讲的皆十分合理,也先骁勇善战,不到一天就歼灭二十万大军,如若再将其他部队回调,而在某处埋伏,等待王振入彀,届时就再有更多之军队,恐怕也将重蹈覆辙而全军覆没。
想至此,王振再也不敢嚣张跋扈而坚持己见了,如此危险和没把握之事,何必以身涉险?弄个不好,大军覆没事小,丢了性命就非任何代价所能弥补的了!
什麽显赫战功,威镇边疆,那都是屁话,老命才是最重要。
他道:“可是……大军已行至此,再调头……恐怕让人看笑话了!”
郭敬见王振已有悔意,心情也为之轻松,闻言已轻笑几声:“公公随皇上出征也已半月有馀,走的全是第一线,随时都可能和也先作战,此种气魄,任谁都替公公捏把冷汗,直认公公胆大非常;如今虽退去,又有谁敢说公公胆怯而走?
谁都会认为也先不敢对付大军而走避,而公公和皇上也已达到喧赫声威之势,也安抚了边疆军心,现在大大方方的返师回京,谁敢笑话?”
王振想想也对,暗自庆幸自己这半月来一直不怕死的逛着边疆,倒也逛出声势,若说畏惧,早就不敢出京,既出京,又杀到此地,群臣哪个不是天天提心吊胆天天谏言皇上早日回师返京,不禁为自己“大胆”而莞尔一笑。
他道:“好吧!既然也先如此勇猛,我也没必要冒这个险,尤其是皇上万金之躯,更不能有所失闪。”
郭敬拱手而笑:“公公不但胆大,而且心更细,奴才佩服不已。”
王振哈哈大笑:“郭敬,我总算没看错你!”
郭敬洪手:“还望公公多多提拔!”
“我不重用你,又重用谁呢?哈哈……”
一阵笑声,郭敬告辞而去。
王振稍加思考,也赶着去觐见皇上。
“先生想要回师了?”祁镇正在宁静雅致书房阅读典籍,听及王振所言,甚为讶异的瞧向他。连敌人都还没碰上,怎好就此调头。
王振拱手而笑:“皇上武功彪炳,一行半月,连也先也不敢招惹,皆避逃而去,您不但走遍了边疆重镇,连阳和战区也去过,敌军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此种不战而屈人之兵,实非他人所能办到,而今镇守数日之後,仍不见敌军出现,足再证明敌军已心生胆怯,不足以虑了!”
祁镇带有失望:“朕以为还要再往前行,而先生却……”
王振淡淡一笑:“皇上此行目的在显扬武功,以示战力,若能战败也先更佳,但都已半月,也先却迟迟不肯露面,他本是侵略者,如今却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其胆怯心寒,可见一斑,充其量也只能骚扰滋事而已,不足以虑!皇上威武已显,此时正是最高峰,虽然再往前行,能增加不少声势,但此举也能把也先身价抬高!所以奴才才建议就此回师。”
祁镇不解:“朕再往前行,怎会抬高也先身价?”
王振道:“皇上乃一国之尊,出征至此,已给足了也先面子,如若再往前行,似乎有种欲灭也先而後始甘心之含意,这同时也含有--也先是心腹大患之意。不灭他,将寝食难安,如此则弱了王朝威风,抬高了也先身价!”顿了顿,“事实上皇上根本就不把也先放在眼里,就算回师京城,照样可以指挥大军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