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谷 - [上官鼎]

第十章 侠侣芳踪 [6]

  大约是为了那女子佩着宝剑,又扛了沉甸甸的一个大麻袋,而且又是一大早,所以那掌柜的略带惊讶的口气道:“这两天大雪封山,还有什么来往的客户,您要什么房就有什么房。”

  那女子装出一副大模大样的样子道:“给我拣个清净的大房间。”

  那掌柜的连连道有,便叫个小厮道:“带客家的上东厢第一间房宿啦。”

  那伙计忙上前道:“姑娘可要我帮你提行李?”

  那女子忙道:“不必,不必,提惯了,不提反而别扭!”

  查汝明听了暗暗好笑,那伙计哦了一声,便领着她去歇定了。

  那女子把麻袋往炕上一放,查汝明正好背躺在炕上,暖和和地,颇为舒服。那伙计便往麻袋上一摸,正好模在查汝明的肩上,只听得他暗暗自语道:“乖乖,里面都是皮货,软软的。”

  查汝明更是哭笑不得,心想这混账小二,倒给他占了便宜,非好好整治地一下不可,心想这少女迟早总会放自己出来。

  偏偏这小二倒是巴结,不停地倒茶添水,大约是久未有客人之故,想发发利市,讨点小彩。

  那女子好不容易打发了那小厮,又是上饭的时候,查汝明饿得肚里咕咕直叫,但那女子一时又碍着上饭的站在一旁,抽身不得。查汝明只觉菜香扑鼻,她只得强忍住口涎。

  那女子吃完了,方说:“饭菜别撤去,我还有只狸猫,也要尝尝鲜头。”

  那上饭的店伙喃喃地走了,查汝明听他从窗外走过来时,还在自言自语他说:“哪有这等大饭量的狸猫,又不拣东西吃,真是邪门。”

  查汝明要是能出声,闻言一定笑不可抑,但目下只能翻翻眼皮,一心希望那女子放她出去。

  果然那女子把她放了出来道:“姊姊,委屈你了,我叫姚畹,希望今后多多包涵。”

  她说这种客套话,就好像背书似地,两眼一翻,这副怪相,早就逗得查汝明把一头冤气,化得一干二净,她只有自叹倒霉,竟会遇上这个可爱煞但也气得死人的小妮子。

  姚畹听不到她的反应,还当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忙垂眼一瞧,自己也不由笑道:“唉唷!我真糊涂,竟忘了香姊姊解开穴道。”

  说着,玉指到处,四处穴道已自解开。

  查汝明这才能够言语,但全身酸软,一时用不上力,心中暗惊畹儿点穴功夫的厉害。

  隔了半晌,她方苏过气来,她暗运真气一周,知道功力恢复了七八成,便自炕上一跃而起适:“好个小泼皮,整得我好惨。”

  姚畹当她真的生气,忙一闪身,躲到桌后道:“姊姊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还留了饭菜给你呢。”

  说着,还指指桌上的剩菜残肴。

  查汝明见她一副天真憨态,也不自禁地转嗔为笑道:“我叫查汝明,多谢妹妹相救之恩。”

  说着,向畹儿一捐,看她怎生应付。

  畹儿忙也回了一揖道:“张大哥说,行侠仗义是我辈本分,姊姊又何必如此。”

  她还是一脸背书的样子。

  查汝明益发觉得这小姑娘出道还嫩,正想取笑她几句,不料那店伙提了一壶热茶,兴冲冲地走进来,见状一怔。

  姚畹急中生智,忙道:“小二的,我有客人,叫他们再开次饭。”

  那店小二瞪了她俩一眼,再望望炕上的空麻袋,信手把那壶开水往地上一放,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

  查汝明笑道:“妹妹,刚才就是这店伙?”

  姚畹点点头。

  查汝明想起被他摸了一把,恨声道:“好个轻薄儿,让你知道姑娘的厉害。”

  说着,走到门边。她想了一会儿,把那壶盖取了下来,往进门两个多脚印处一放,然后又将那壶沸水放在距其半尺多处,和门成一条直线。

  畹儿最是机灵不过,知道查汝明要整这小二,但又不知她如何整法,心中暗暗纳闷。

  不一会儿,那小二掀起帘子进来,边走边说道:“菜饭马上就来了,您家……”

  话还没说完,一脚中踹在壶盖上,锵的一声,吓得他忙往前跨半步,正好一脚踩进壶口,烫得他连喊爹喊娘都出不了声。

  查汝明大声叱道:“你这小二怎走路都不带眼睛的。”

  院子里那些打杂的,听得清楚,走近来观看,见到店小二痛的弯了腰,也有笑他做事不仔细的,也有上前把他架了走的,折腾了半晌,方才散去。

  等得众人走的干净,饭菜也上了来,畹儿笑着拣了一块鸡腿递给查汝明道:“姊姊真厉害,下次我可要防你一着了。”

  查汝明摸摸腰上被点的穴道说:“哼!小鬼。”

  她们相视一笑,一个是成熟的美,另一个是稚态可爱。也就是经过如此的巧合,查汝明和姚畹结成了好友。

  时光过得不慢,已自过了十多天。

  这时她们已结伴走到陕西的长安。

  一路上,查汝明年龄较长,而且出道也久,处处以老大姊自居,而畹儿稚气未除,若不是有她在旁,真要到处惹事生非。

  譬如说——

  有一次在潼关,人家新娘子上轿,免不了哭哭啼啼,这分明是故作娇态,但确儿还当是事出有因,本想拔刀相助,幸好查汝明机警,不过费了半天唇舌,没使她弄清楚。

  又譬如说,在距长安不到两日路程的一个小村落里,她们正遇上一个严父责打小儿,这本是人家常事,畹儿又想义助小孩一臂,幸而查汝明深知北地民风强悍,闲事惹他不得,忙籍故看到一个奇特的神行怪客,把她扯了开去。

  因此,双方的友情进步了。

  因为,查汝明感激姚畹相救之恩,她那破碎的心情,正需要姚畹这样可爱伶俐的人来治愈,而姚畹呢,她初出世途,少不更事,又幼丧慈母,家无长姊,也须要一个像查汝明这样的大姊姊来爱护她。

  因此,她们的感情不但是超乎寻常的姊妹之情,而且是深深地为一种亲情所围绕。

  但是,她们又不约而同地保守了自己心中的秘密,到底,她们都是少女啊,又有哪一个少女,愿把心中的幻景,与任何另一个人共享呢?

  行行复行行,又离开了长安,她们更往西行。

  北风吹散了她们的秀发,白雪飘落在她们的身上,而她们的内心,正与时时相合地更为密接。

  于是,畹儿逐渐观察出查姊姊的心事,由她那而低蹙的秀眉可知,她心中有着无限的伤愁,于是,她连想到黄山上的张大哥,因此,在畹儿的脑海里,浮起了一丝疑问——为何好人都有忧愁呢?不过,她又迅速地作了个自我补充,她想:没忧愁的也不见得是坏人,因为陆哥哥是无忧无虑的啊!

  在一个北地的黄昏,夕阳返照着白色的世界,投下依依不舍的一瞥,大地一片通红。

  畹儿和查汝明正策马奔驰于原野之上,畹儿转过头来笑道:“姊姊,该歇息了。”

  查汝明浅笑了一下,猛然一束坐骑,那座下骏骑作人立状,滴溜溜地打了个转,畹儿也放慢脚力,领先约一箭地之遥。

  路旁正有一株被雪的柳树,畹儿慢慢地转过马首,凝视着缓缓接近的查汝明,她见到那双如秋水像寒星的眼睛,于是,她感叹了,这是美人重美人的喟然之叹,她徐徐地吟道:“漆点填眶,风梢侵鬓,天然俊生;记隔花瞥见,疏星炯炯,依栏凝注,止水盈盈。端正窥帘,梦腾并枕,脾睨檀郎常是青;端相久,待嫣然一笑,蜜意将成。”

  正在她沉醉于诗情画意之中的时候,查汝明已到了她眼前,当查汝明发现她喃喃自语的时候,于是,她银铃似地笑道:“畹妹妹,为谁相思苦?”

  畹儿猛然惊醒,啐了她一口道:“人家正在赞你的一对寒星呢!”

  查汝明粉脸通红,将手中的鞭子信手挥舞了一下道:“畹妹妹,你自己是不是美人胎子呢?”

  畹儿捉狭地眨了眨眼道:“又有那个俏郎君有此运气,讨个像你这般的如花仙子,唁!”

  她哪料到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正说中了查妆明的心病。

  查汝明俏脸顿时变色,双眼含珠。

  姚畹最是机灵不过,知道自己已摸出她心病的症结,忙想扯开话题,便笑道:“查姊姊,让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查汝明正想搞住窘状,勉强点了点头。

  姚畹翻身下马,查汝明跟着也下了马,她们在雪地中走着,晚风细拂着她们的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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