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回 夜阑人寂空山冷 [2]
林剑然笑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数年之前曾与我共游黄山的那个书生吕师囊?”“怎么不记得?”丁柔笑道,“你回来之后,还一直赞他风姿俊雅,谈吐不俗呢。对了,他是黄山天都派的掌门人罢?”“不错,”林剑然道,“可你们知不知道,这吕师囊却也是明教中人,而且据他说,他在教中地位还甚为尊崇,好像是什么‘净气长老’。”
方腊听罢,不禁暗暗称奇。他曾听汪孤尘和欧阳漠说过,明教自教主以下,有左右光明使者,下设天、地、风、雷四门,分由明神、明使、神光、神教四大法王统领,再往下便是明教的十大护教长老,分别统帅净气、妙火、妙风、妙明、妙水等“五神坛”和明相、明心、明念、明思、明意等“五明坛”,而教主、左右光明使、四法王、十长老便是明教的首脑人物。他心中暗想:“裘日新裘大哥是教中排名第十三位的‘五明坛’之首的明相长老,而这吕师囊身为黄山天都派掌门,竟是十长老之首的净气长老,在教中依座次排名第八,尚在裘大哥之上。”
他正暗暗出神之际,邵云馨却问张叔夜道:“七师哥,你是怎么当上朝廷的大官儿的?领兵打仗,一战收服西夏,可真神气得紧呢!”
张叔夜苦笑道:“我的傻妹子,区区一个兰州巡检司,又是什么大官了?我那点功劳还不都被上司领了去?要不是我家有荫封,我恐怕连这巡检还当不上呢!我进京时便遇见了一个书生,此人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可还不是落得名落孙山……对了,六师弟,他还跟我提过你,说你是他的救命恩公呢!”
周桐一怔,登时想起华山脚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忙道:“这书生是否是姓黄名裳,岭南口音,生得隽朗不俗?”张叔夜道:“不错,正是这个黄裳!”方腊忽然插口道:“三弟,记得咱们在兰州时,我曾见过你府中有个姓黄的刀笔,还说他的骨骼生得甚好,若得明师指点,定可成为一代高手。难道这人便是你们口中的那个黄裳?”
张叔夜道:“不错。当日我在吏部挂名之后,便住在驿馆等候消息,不想却遇见了这个进京赶考的黄裳。我见他谈吐不俗,便与他交了朋友。哪知后来发榜之时,他的名字居然在三榜之外。恰巧就在此时,朝廷命我去兰州做巡检司,我怕他心灰意冷,便劝他与我同赴兰州,让他在我府中静心读书,以待他日再考。”
“再考?”周桐听罢,摇了摇头,忿忿地道:“三弟,你以为再考便考得上了么?我自幼在润州跟随我家沈老爷做书童,书读得不少,十四岁便中了乡里的解元,哪知进京考了两次,却均名落孙山。沈老爷对我说:现今豺狼当道,那些及第之人,尽是些与奸臣贪官朋比为奸,营私舞弊的卑鄙小人。纵使你有满腹的学问,但是一无钱财,二无靠山,也是白费。像他本人,虽然博学多才,还不是被朝廷一贬再贬?于是他给师父写了封信,荐我到华山随他习武……三弟,你不是也一样么,立了大功,却被小人冒领了去?”
“依我看,这狗朝廷的窝囊官,不做也罢!”方腊忽道。张叔夜双眉一轩,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三兄弟忆起当日在雁门关外绝壁上的誓言,忆起三人分手时的场面,知道谁的初衷都难以改变,想到将来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心下不由皆是一紧,半晌默默无言。
林剑然自然知道这三个师弟的心思,想要劝上两句,却是无从开口,只得笑道:“七师弟,别光愣着,小师妹还等你说故事呢。”
这一夜,三兄弟同榻而眠,却均是辗转反侧,难以入梦。
此后的几日,师兄弟六人聚在一处,除了谈论江湖大事,便是相互切磋武学,再不提各自的志向,倒也逍遥快活。方腊和张叔夜也从林剑然口中得知周桐与邵云馨之事,心下颇替他二人安慰。
这日清晨,吃过早饭之后,方腊和张叔夜便向众人辞行。林剑然听罢还没答话,邵云馨却先耐不住性子,急急地道:“五师哥、七师哥,你们刚回华山几天,怎么就急着走呢?”
方腊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小师妹,今时不比往日,我俩皆以不是自由之身。我入了明教,教中自然有很多是要我去做,你七师哥身为武将,戍守边陲,更是公务繁忙,又怎么能老呆在华山呢?”
“是啊,”张叔夜道:“现下见你们都平安无事,我们也再了无牵挂了。”“大哥,三弟,你们……”周桐望着二人,一时哽住,说不出话来。张叔夜紧紧抓住了他的手,道:“二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你……”他连说了两个你字,却不知下面该说些什么才好。
众人沉默半晌,林剑然忽道:“五师弟、六师弟、七师弟,你们三人随我到后山图南洞来,我有事情对你们说。”说罢,便起身出了房门。三人不知他是何意,只得跟了出去。邵云馨也想跟去看看,却被丁柔拦了下来。
四人脚程甚快,不一刻便到了图南洞。方腊等三人只记得自从上山以来,这图南洞便一直洞门深锁,不许华山弟子擅入,心下均觉奇怪,暗道:“今天掌门师兄带我们来此,不知是何意思。”
正纳闷间,林剑然却已然用钥匙打开了洞门,迈步进去,晃火折点亮了洞中的油灯。三人眼前一亮,才看清这洞原是个极宽敞的所在。迎面挂着一幅画,上面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鹏,用笔极为恣肆挥洒。大鹏的旁边题着五个狂草大字“陈图南醉题”,写得酣畅淋漓,却正是陈抟真人的手笔。
林剑然问道:“三位师弟,你们知道这图南洞的来历么?”三人摇头不知。林剑然道:“这图南洞原是我华山创派祖师陈抟真人藏书习武之处。这‘图南’二字,便是他的表字,他也正想像庄子在《逍遥游》中所说的那只‘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一样,扶摇直上,击水千里。原来当日陈抟祖师在这里隐居,每日里读书习武,也想有一日能纵横天下,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成就自己的王图霸业……”
“怎么,陈抟祖师还想做皇帝么?”方腊奇道。“不错,”林剑然道:“可是陈抟祖师虽然胸有大志,却终究输给了当时周世宗柴荣手下的禁军统领,也就是后来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本朝太祖武德皇帝。他二人三盘围棋赌华山之事你们总听说过罢……唉,他赢了华山,却输了天下,从此才静心在华山修炼,开创了华山一派,终成一代武学泰斗,道学宗师。”
方腊三人听着林剑然的叙述,追忆先贤风烈,心中俱是感慨万分。林剑然续道:“自从陈抟祖师在莲花峰下的张超谷中化形之后,这图南洞便大门深锁,再不准闲人入内。洞门的钥匙,便由历代掌门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