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他不愿月娘看到他死,他必须留一点力气走远些。
月娘回过身,抬起了手,似乎想唤住他,但,她又放下了。
田宏武从老柳下现身出来,一个箭步,到了月娘身前。
月娘吃惊地道:“是你!”
田宏武冷漠地道:“不错,是在下,姑娘未免太绝……”以下的话顿住了,他发现月娘的粉靥上,泪痕斑驳点点。
月娘颤抖着声音道:“少侠你……怎么也来了?”
田宏武道:“是在下在大路上碰见了那位姓徐的朋友,特地带他来的。”
月娘不解地道:“为什么要田少侠带他来?”
田宏武轻轻一咬牙道:“因为他是快死的人了,若不是一股意志支持着他,他来不到这里!”
月娘惊呼道:“什么,他……”
田宏武沉重地道:“他挑战了‘闪电手’,负了重伤,他是来诀别的!”
月娘厉叫一声,朝徐斌的背影冲去。
屋里传出了老人的惊叫声:“月娘,发生了什么事?”接着是一阵呛咳。
田宏武代答道:“老丈,没什么,徐少侠要走了,月娘姑娘送他一程!”说完,立即跟踪追去。
离小屋约莫十丈左右,月娘已截住了徐斌,悲声道:“徐大哥,你……你……要我怎么办?我不能再看他因了我而继续再杀人,你……为什么要入关找他?”
徐斌一个字也没回答,身形已呈摇摇欲倒之势。
田宏武忍不住开口道:“姑娘,该先设法替他疗伤,有话慢慢说。”
徐斌晃了两晃,坐下地去。
月娘带着哭声道:“我刚才已经看到他身上有血渍,但他说话好好的,想不到……伤的这么重。”
说完,半跪在徐斌的身边,又道:“徐大哥,不要……恨我,我刚才说那些话,是要迫你返关外,以免遭那狼子的毒手……”
徐斌口唇连连翕动,声细如蚊地道:“月娘……我……永远不会恨,你!我明白……你的苦心,我……我只恨我自己,没……本事保护你!”说完,喘息不止。
月娘仰起泪脸,道:“田少侠,该怎么办?伤在‘元婴功’之下,无药可救治了!”
田宏武也是束手无策,愤愤地道:“我不杀芮丙吾誓不为人!”
突地,一个声音道:“你真有种!”
人随声现,来的竟然是“闪电手”芮丙吾。
田宏武双目陡射杀芒,“呛”地拔剑在手。
“闪电手”毒蛇似的目芒,射到徐斌与月娘身上,冷酷地道:“徐斌,我以为你倒死路边了,想不到还能拖到这里来。”
月娘陡地站起娇躯,上前数步,戟指“闪电手”道:“我恨你,恨你,恨你……芮丙吾,你不配称做是人!你是毒蛇,你是魔鬼,是野兽,我……死了都恨你。”语音凄厉刺耳,似乎不该发自这么一个绝代红颜的口中。
“闪电手”面皮绷得紧紧地,不带丝毫感情地道:“月娘,自从我发现你不爱我之后,我就改变主意要你恨我,恨得愈深愈好。除了我,没人能爱你,也没有你能爱的人,哈哈哈哈……”笑声,像夜半枭啼,令人掩耳。
田宏武厉声道:“你是狗,人应该有理性,有感情,但你没有……”
“闪电手”目芒一闪.道:“别忘了,我说过的!如果我发现了你与她在一道,我必杀你!”
田宏武目眦欲裂地道:“芮丙吾,我现在就要杀你!”
月娘厉叫一声,扑了过去,她出门时没带剑,只好用掌,当然,事实很明显,她是恨急而意存拼命。
“闪电手”极快地滑了开去。
月娘扑一个空,激动使她娇喘不已,切齿狂叫道:“姓芮的,我爱徐大哥,我的心早巳交与了他……”
“闪电手”冷森林地道:“他已经快要死了,你尽管爱他,我只要你的人.不要你的心!”
田宏武再也忍耐不住了,用力一咬牙.道:“我要杀你!”说着横剑前欺,每-步都带着恐怖的杀机。
“闪电手”站着没动,但目中的厉芒,似乎聚成了有形之物。
距离逐渐缩短,-步,再一步。
已到了出手的位置,田宏武施出了杀着“飞瀑流舟”,剑芒打闪中,“闪电手”身形朝前-欺而退-
声凄哼,发自“闪电手”之口,鲜血,顿时已经染红了他空飘着的右袖和右半边身体。
田宏武也在这同-时间,退后了两步,-股逆血冲了喉头,又咽了回去,这只有他自己知道。
“月娘,你在哪里?”老人的声音遥遥传来。
月娘高声应道:“爷爷,我就回来!”
田宏武咬紧牙关,横剑再进。
他知道自己在对方的“元婴功”之下已受了内伤.但他现在却不能表示出有受伤的样子来。
田宏武已经誓言要杀“闪电手”,最使他感到困惑的是他没看出对方的功力是如何发出的?
“闪电手”突地历笑一声,飞闪而逝。
这-着,可大大地出人意料之外。
月娘激动地道:“他算是碰到了克星,田少侠,他这么一走.你以后得提防他的报复!”
田宏武感到-阵晕眩,经脉循行似已不由正轨,但他仍强撑着道:“他不找在下,在下也要找他!”
月娘车转身,突地“呀!”地惊叫了-声。
田宏武意外地一震,目光扫处,也不由呆了,徐斌竟然失了踪,一个将死的人,能行动么?
他到哪里去了呢?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月娘激颤地道:“人怎么不见了?”
田宏武心里想:“徐斌曾说过,他不愿当着月娘的面死,可能他拼着一丝余力,趁着自己与月娘全神贯注在对付‘闪电手’之际,他偷偷地离开了,当然,走也不会走得太远的。”
他心念之中,道:“附近找找看,他不可能走远的!”
月娘立即弹身去找。
田宏武已然发觉自己的情况不妙了,他把剑尖拄着地,试行运功。
但甫一提气,立时剧痛入骨,气血乱行,他傻住了。
据月娘说,伤在“元婴功”之下,无药可救,如果自己就这样的牺牲,那真是死不瞑目。
一声叹息,传人耳鼓,他不由为之骇然。
这神秘的叹息声,他是第三次听到,第一次,是在开封道上,破“化身教”的迷魂红灯之后。
第二次是在被村姑装束的女子,救离“风堡”之时,这发长叹声的,到底是什么人物呢?
但此刻田宏武已无法去查究了,他逐渐感觉无法支持。
他想,自己也将要走上徐斌的同一条路了。
他不期地笑了,是对自己命运的嘲笑。
现在,他体会到了徐斌的心情,但徐斌与生命挣扎,是要见心爱的人一面,他见到了,也有人关心他,为他流泪,而自己呢?
只有默默地消逝,没有安慰,没有同情,至死仍陪伴着孤独。
等什么?他自问了一声,趁着还有余力,他回剑入鞘,举步离开,没有目的,没有希望,只是茫然向前走。
穿过树丛,走过草地,越过小溪……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脚步变得虚飘浮动。
一个大眼睛的姑娘,张开了双手,朝他奔来。
“小秀子,小秀子……”他狂叫着,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前,四臂交抱,然后,他感觉像羽毛般在空中飘浮,逐渐,意识由模糊而消失。
意识变成了空白,最后连空白也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