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江胜海力战鬼魅 [2]
另一个提着水壶,跟在后面十来岁的孩子接上了口。忽然,他脑袋一恻,两眼前路边的水田中一阵凝视,稚气的睑上顿时现出了惊奇的神色,口里的小调打住了。
像发现了宝贝似地喊了一声说:“哥,你看,你看,水田中有一尾鳗在游行呢!”
稻田中经常有青蛙、田螺、泥鳅、还有蟹什么的,有时也有蛇和黄鳝出现,鳗却是绝无仅有!
“在哪里?”
那个被称呼“哥哥”的孩子立即止住了步子,环首也向水田中搜寻起来了。
儿童的天性都是好动的,好奇的,好胜的,尤其是乡下孩子。
在平时,他们什么都捉,池沼里的小鱼小虾,河塘边的蟛蜞青蛙,还有蟋蟀、蝉,连屋角上的麻雀也捉!
“在那里,在那里……”
较小的孩子用手指指着在水田秧苗缝中浮动、游移的一条黑漆漆的东西,认真而郑重地说着。
“嗯,不错,果然是一条蟹鳗!”较大的孩子兴奋地说:“我下去把它捉上来,中午叫阿母烧汤吃。”
他放下臂弯中的吊篮,卷起了裤脚,随手掀开吊篮的盖子当作工具,遂缓缓地跨入水田之中。
“蟹鳗”,乃是河鳗中的一种,淡水河鳗通常都是土褐色,体型较小,蟹鳗则全身长满黑点,而且较大。
可是水田中游行的那条蟹鳗又异于其他的蟹鳗,它浑身发黑,行动的姿态更是不同。
鱼类游行皆是头尾左右摇晃,这条蟹鳗却上下鼓动前进,一如尺蛤,一如蚊螭。
蚊螭乃龙子,通定训声中云:“龙,雄者有角,雌者无角,龙子一角者蛟,二角者虬,无角者螭也。”
还有,鳗鱼向不离水,而它则不时将头伸出水外。
还有,鳗鱼光滑无比,而它身上所谓黑点,虽不是鳞,却贲如栗,奈何孩子不察,原因孩子无知而错觉了。
“哥,我下去帮你忙。”
“也好。”做哥哥的略一迟疑,然后说:“那你就兜在后面好了。”
“是。”
较小的孩子希冀的脸上展颜一笑,他毫无犹豫,拔脚也跟进了水田之中。
乡野的孩子平时都光着脚板,鞋袜只是在喜庆或作客时才穿,还有冬天。至于早晚,他们都穿拖鞋,大人也是。
大孩子十分利落地走在蟹鳗的前头,他一手将吊篮盖插向水中,插人泥土,先阻住鳗鱼的去路,腾出的另一只手则曲起中指,奋力朝对方脑后七寸之处甩去!
七寸乃是鳗、鳝的要害,蛇也是。
鳗鱼早就有了警觉,只见它鳗头一摇,立即打横走了。
大孩子篮盖一移,也快捷异常地又挡住了鳗鱼的进路,另手方式不变,处所不换,还是朝向时方七寸之处!
鳗鱼灵巧得很,它也改变了路数,不再摇头,尾巴一抖,肚子一缩,竟然倒退而回。
“弟,赶它上来。”
“好。”
折腰弓背,正在严阵以待的弟弟应了一声,双手立即在水中划动着,口中还不停地发出“吁吁、去去”之声。
求生乃万物的木能,动物如此,植物也是如此,你若是把花树的枝条加以折断,未几,它就会在折断之处茁发出二枝或三枝来,更威猛,更壮大。
蟹鳗被这对兄弟包抄围剿,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唯有将身子再度打横,朝空隙之间突围脱困。
大孩子捉鱼虾是能手,而这条蟹鳗又岂是弱者?
就这样,“战”事持续下来了,一个为保性命东窜西溜,一个欲想口腹左封右拿,二人一鳗,遂在稻田之中追逐不已。
水花四溅了,它溅湿了孩子们的衣裤,泥浆浑浊了,它也沾上了孩子们的头脸,果真是为了收获?应该不是,他们大部分的原因乃在嬉戏。
“哥,看这条鳗鱼那么滑溜,何不把它赶到路边去?”
“对!赶到路边,再把它戽上大路,看它还有什么花样好变?”
做哥哥的一擦脸上的水珠,同意着弟弟的说法。
鳗或鳝以及泥鳅,周身布满涎汁粘液,捕捉颇为不易,但一经沾上干燥的沙土,那就是死路一条,从此完蛋。
所以有人宰杀它们,烹食它们,多半先用草灰涂之抹上,然后再作处理。
转换了方向,改变了阵式,兄弟二人将身子打横,成了一排,四只脚,四只手,再加上一个吊篮盖,面积是既宽又广,果然,那条鳗鱼游向路边而去了。
可是.出奇的,意外的,不用戽,它竟然自动的跃上了大路,并且在大路上行动得也十分利落快捷。
“哥,这恐怕是蛇吧?”
“唔——”大孩子略一犹豫,说;“大概是的,不过,栖息在水中的蛇都无毒,我们追上它,若是水蛇,就打死它!”
“好。”
大小孩子也双双的跨上了大路。
“三月农村闲人少,布完秧苗又种麻。”
是以,大路上行人了了,只有两个,只看见两个人在孩子们的身后走动着。
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踏青溜达,那么必定有事在身了。
前面的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他又矮又瘦。
种田的人已经够黑的了,但这个人生得更黑,黑得又光又亮;种田的人已经够邋遢的了,但这个人身上更邋遢,邋遢的百味俱全!
后面的一个却截然不同,他的年纪只在二十出头,剑眉星目,玉面朱唇。一袭白衫既白又洁,颀长身形潇洒倜傥,说公子哥儿,却没有纨绔之气,说书生相公,又散发英挺之风!
他们都看见了嬉戏中的孩子,只是年纪大的那一个走在前面,距离较近,因此孩子们的一举一动,俱皆历历在目。
对方在水田中捕捉鳗鱼——尚未证实该条东西的真正身份之前,故且仍然称它为鳗——
他的脸色彻乎感到不悦,如今见孩子们变本加厉,将鳗鱼赶上路面还是紧追不舍,他不愠怒了起来,面容一狞,牙齿一咬,抬起右手,曲起中指,插入口急剧的吹了两声。
“哗哗——”
音量尖锐,如针似锤,它刺人耳,它悸人心,它寒人胆,最多入费解的,它竟能支使鳞介,在前面游行的那尾蟹鳗,闻声突然倒返而回。陡地窜起,射向跟在后面的大孩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