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狂暴嗜血人 [3]
在四周一片僵窒的寂静,雷一金干涩地咽了口唾沫,沙哑地道:“葛兄,还要继续下去吗?”
以葛无影的伤势来说,自然目前是无以为续了,他并不激怒,更不冲动,仅是痛苦地吸了口气,撑持艰辛地回答:“你使的损失了许多……雷少侠,这不仅是一次挫败而已……血和肉的形体痛苦不算重要,重要的是那些看不见触不到的东西。”
是的,那是名望,声誉,以及自尊,或者,犹得加上一样不得不履行的诺言吧?对金莫嫔,那朵桃红。
雷一金略呈疲乏地道:“我很抱歉,葛兄,但主动的不是我,你并没有给我第二条可行的路。”
葛无影点点头,吃力地道:“你说得对,我并没有给你第二条可行的路……雷少侠,但你记住了,我会再来找你的,那时,我仍然不会给你第二条可行的路。”
雷一金道:“这个冤仇,我实在感觉结得太冤。”
葛无影的身子摇晃了一下,面孔又连连扭曲。他咬着牙,显然在竭力忍受着什么:“世上有很多事……雷少侠……都不是我们所乐意的……可是我们都不能不做……你明白?”
雷一金低沉地道:“是的,我明白。”
葛无影又吸了口气,挣扎着道:“末了……我要告诉你……今天的挫败我很甘服……因为我们全是凭仗真本事……没有取巧,没有虚诈……艺差一着。便没有什么可以埋怨的了。”
雷一金道:“你很度大,葛兄。”
葛无影缓缓摇头,道:“这不是度大……这叫坦率。”
身子又在抽搐,他强忍着,声调是从齿缝迸出的:“你……你的刀法……很不可思议……表面上……看似正统的刀法……实则,你练的是一种邪刀……尤其对在旋转狠着的时候……对不?”
雷一金低徐地道:“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家师教我刀法的时候,并不以一套的成规,而是东一招、西一招,我从小就是这样练的,因此,我的刀法说不出是什么刀法,时日长久,铸定了型,往往在施展时都是根据对方招式出手的。”
葛无影喃喃地,道:“在我背后的这一刀,好像是来自幽冥的诅咒……那么无可防范,那么险诡奇幻……雷少侠,假如我猜得不错,它称为天罡刃?”
雷一金微微有些诧异地点点头,道:“不错,那一招是叫‘天罡刃’,想不到你竟能辨认得出。
葛无影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茫茫然的笑意,他极为艰苦的半转过身,对着表情惊愕又失望的金萱痛哑地道:“我不必说什么抱歉的话……金萱,这只是一桩告吹的交易而已,要讲损失,损失的是我,不是你们任何人。”
金萱搓着双手,呐呐地道:“葛兄伤得不轻,却令我倍感歉疚……我这就着人护送葛兄觅地疗治。”
葛无影昂头道:“不用,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会设法调理。”
说着,他又转向一边神情依然麻木冷漠的金莫嫔:“打第一次看见你,金莫嫔,我就想得到你……我半生强横,却只有对情感这样东西不愿用强,很不容易有了眼前的机会,纵然你心意并不甘愿,但至少是你自己首肯了的……无奈事与愿违,是我没有获取你的能力,大概,也是我们没有这个缘吧……我不得不说,真是憾然!”
金莫嫔似乎微微动容,她的嘴唇轻轻蠕颤了一下,却终于没有开口吐露一个字。
葛无影目光冷冷地投向贺彪与柳飞扬两张脸孔上,那种惯有的生硬同桀骜又出现了,他孱弱但却强横地道:“你们二位,是另拣时光抑是现在?”“鬼黑旗”柳飞扬倏然怒火上冲,双目圆睁,举步就待逼前,贺彪一手拉住他,沉稳地道:“如果你有意思,时间地点由你挑选,我们必然不远千里,舍命奉陪!”
葛无影呛咳着笑了:“很好,多少还讲点道义——虽然‘道义’这玩意儿早已陈腐了。”
贺彪哼了哼,形容凛然,却不再接腔。
“卷地龙”东方卓圆滑地陪笑道:“葛兄,我看还是派人沿途侍候你一程吧!”
摆摆手,葛无影一言不发,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每一步,全滴沥殷红的鲜血在地下。
片刻的沉寂之后,雷一金低哑地开口道:“我想,各位不会到此‘适可而止’吧?”
金萱猛一踏脚,大声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今天若不留下你的命来,我们是决不罢休!”
“驳云搏鹰”,贾若云也冷峭地道:“雷一金,还有些不信邪的人在这里——如果你认为只凭挫败葛无影便能慑服我们,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了。”
雷一金涩涩地一笑,道:“我知道你们是不会甘休的,很多次,当我遇上这样的情形,便差不多是相似的发展,而结果也往往和曾经一再形成的结果并无二致……总是血腥、挣扎、哀号,以及彼此在裂肌透骨中的痛楚。”
贾若云粗厉地道:“不要以为你有那样的侥幸机会。雷一金,今日此地,你最后的下场只是黄土三尺,孤魂一缕,我们决不会再容你继续张狂下去!”
雷一金道:“幸而我个人的感触,尚不似你说的这般悲观法,贾总头领,杀人泄恨是桩易事,难的却是有没有能力来杀人。”
“黑煞神”贺彪忽然冷烈地笑了,道:“雷一金,无可否认,你功力高,定力深,尤其练气的修为更是炉火纯青,已达无我之境,对于你这等的强者,我素来就尊敬仰慕,心向往之,也更有着承领教益的亲切感,不敢说对招,雷少侠,就你点化点化我吧!”
雷一金道:“贺兄,这弯混水,你又何苦非趟不可?”
贺彪语声铿锵地道:“人在江湖,总得有点混下去的凭藉,雷一金,这点凭藉不是暴力,亦不是财势,乃是人与人之间的情义,今天我来,便是为的这一桩,你不必再加劝说,是非好歹,我分得清楚!”
贾若云又尖锐地插口道:“雷一金,你不用再打这分化离间的主意,光棍点,眼下这几口子,你就全照应了吧!”
肩胸及肋处伤口,鲜血浸溢的范围更宽更广了,几已将白衫的前襟染连成了一片赤红,但雷一金的表情却仍然是那样平静而深沉,带着惯常的一抹疲卷的神色——他是恁般淡漠又无动于衷,宛如这伤是别人身上的,血也是流自别人身上一样。”
双手微微向两侧伸展,他的双瞳深处透着一种萧索的叹喟韵息,嗓门出是懒散低哑地道:“一次又一次的博杀,光景依旧是没什么新鲜处,仍是那种令人厌倦的轮回,怪的是却有人乐此不疲——虽则对象不同,但某些人像是永悟不透的血腥该是桩多么作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