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成全南官燕 [1]
雷一金连忙探手道:“罢了罢了,季兄万万不可如此多礼。”
李志中也在一旁道:“起来吧,我还怕雷叔叔诓你不成?
傻东西?”
季怀南红着脸站起来,南宫燕也怜楚楚地与他旁立一处,嗯,男的雄壮朴实、敦厚、坦诚爽朗,女的娇美婀娜,风韵妩媚,美艳秀丽,果然好一对壁人,雷一金望着他们点头微笑:“不错,是应该成全他们,应该的!”
李志中咧着嘴,忽然嚷道:“燕儿,你是欢喜得冲昏了头啦,如今什么时辰了?午饭还没闻着香味呢?光记着给雷叔叔端‘长命液’,就忘了咱李大叔的五脏庙也得修一修啦……”
南宫燕“啊”了一声,臊得拉着季怀南往后跑,两个人手拉着手,那般恩爱甜蜜地隐人后洞中去了。
李志中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禁欣赏而满足地吁了口气,摸着大肚皮道:“这两个孩子……也亏得他们有这份勇气与心眼儿,谁看见都会心疼。”
雷一金有些倦乏地一笑,道:“更亏得他们遇上了你这位明白二大爷!”
李志中讪讪地打了个哈哈,忙道:“雷侠者说得对,呵呵,咱当初是有些糊涂,是有些糊涂。”
忽然,李志中又似想起了什么,瞧着雷一金道:“雷侠者,呃,以你这等的名气与身手,却为何……呃,为何还吃了如此大亏?”
雷一金微闭上眼,缓缓地道:“江湖上,难有永远屹立的雄主,更难有力霸夫的超人,你可以敌一人,敌十人,就怕难敌百千人,你能胜一次,胜十次,却难次次都胜。这些,总括一句来说,人不是神,无法像神那样法力无边,高不可攀,任他再强再勇,也有失误的一天。”
李志中想了想,又迷惑地道:“但是……在赣东一带,又有谁敢惹你这位人王呢?”
笑了笑,雷一金道:“难怪你有些诧异了,只因为你到达赣境不久,还摸不清此处的江湖争斗的情势与黑道上的恩怨牵缠,赣境一带,群雄分立,自家师隐居之后,‘三元会’相续产生,实力凌驾所有各派实力,名声响亮,但却另有一股雄厚的实力,那便是蛇鼠窝的‘神龙教’,目前因为时机未至,羽毛待丰,担心冲突起来有损根元,更怕其他道上的势力借机崛起,所以大家都保全大局,暂时未正式展开火拼。当然,在这段漫长的相互忍耐时光里,其中的明争暗斗,大小纠纷层出不穷,而且无论任何场合,双方的阵线对峙,壁叠分明,全是一股势不两立的味道。”
雷一金停了停,又道:“这种僵持而仇恨的局势是无法维持得太久的,早晚都要爆发,‘三元会’未曾料到惩处一个‘会’徒,居然惹上了我……”
雷一金接着,将伸手管晏修成的事说起,对方如何夜袭庐山住所,自己如何追上“白龙坡”,对方设计下毒、截杀,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李志中气愤填胸,磨拳擦掌地道:“他奶奶的,这算什么江糊规矩?这不成了他妈的不要脸吗?如今武林道中道义荡然,江湖是非不分,我都为他们脸红,雷侠者,你可轻饶了他们?”
雷一金吁了口气,道:“李兄,我的血,你应该知道不是白流的!”
李志中以手击额,喃喃地道:“大隆堂‘黑心棒锤’赵标、‘独眼龙’孙超、大武堂‘金扣草鞋’何大娘、‘虎须’胡茂、‘黑白无常’、严氏三兄弟……天啊,这是‘浮图岗’所全部势力啦……”
雷一金淡淡地道:“不,还有‘大盛堂’未到!”
李志中重重一哼,道:“咱不管‘浮图岗’这群王八蛋是什么铁金钢、铜罗汉,就凭他们这种以多吃少的下三滥手法,咱异日碰上就得斗他一斗!”
雷一金平静地道:“你可能有机会,他们还剩下了“大盛堂”一堂人众!”
这位“二头陀”吃了一惊,呐呐地道:“那么……呃,你是说,那些与你交手过的……都死了……”
雷一金点点头,道:“齐承浩断去一臂,何大娘失掉五指,其他怕难活了。”
李志中搓着手,道:“雷侠者,你的伤势痊愈之后,是否准备去白龙坡呢?还是另有所谋?”
雷一金神色转为极端严肃,徐缓地道:“我想,再休息一天,我便赶往白龙坡!”
“什么?休息一天?”李志中叫了起来:“你,你疯了,你全身创伤累累,亏得你身体壮,再加上咱们的医术高,药材灵,如今你才能进食说话,其实你身上的伤连口都未封,元气伐伤更未恢愎多少,你就想走路?我说雷侠者,你全是把生命当成儿戏哪!”
雷一金冷沉地,道:“我也晓得,做人嘛?就应该言而有信,既然我已答应了晏修成,把他的未婚妻要回来,就得全始全终,哪怕因此赔上了我这条命,更何况我又与南宫门主有约,就越发不能耽误了!”
李志中呆了呆,呐呐地道:“不是叫你不要管这档事……雷侠者,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妞儿早已失贞啦,迟早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的伤只要再一使劲用力,伤口便将进裂,到那个时候,欲要诊治就麻烦了。你要想想,不要救不出人反而把自己也坑进去。这,就不太上算啦……”
雷一金淡淡地一笑,道:“义之所在,虽死何憾,往白龙坡拯救一个弱女子。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以手中刀阻敌之施虐,抱着这个意念和目标,我便会将精力集中倾注于一点,浑然人忘我之境,那时肉体上的痛苦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李志中有些不安与怔仲,低促地道:“雷侠者,这是一种……呃,一种奇异的自我拘禁和忍耐,可是,就算你当时受得下,事后的罪却怕你挺不住啊!”
雷一金澄澈的双目中流露出一股令人震悚的冷酷与寡情的光芒,这片光芒闪灿着,有如冥冥中恶魔的嘲笑,有如自殉前刃陵的眩灿,阴森极了,他徐徐地道:“假如我肉体的负荷承担不了那痛苦,痛苦的终极至多,也只是一死,这死,它对我来说并不可怕。在很多年以前,当我还在师门尚未步入江湖卷入这个漩涡之际,我便已准备有一天如此了。人人都免不了有一次……只是它的方法有所分别而已。”
雷一金的语声是那般的坦然与缓慢,有如古庙中的回响、空谷里的扬声,带着出奇的空洞和虚渺,其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绝狠与落寞,没有一丁点情感与悲悯包含在内,好像他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别人的遭受一样,平静得几乎已失去了一个“人”所应有的血气与活力,冷瑟得使听着话的李志中宛如置万年冰窖之中,连肌肤上汗毛都在寒栗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