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自行失足落水 [3]
这句话十分有效,陈景德总算定下神来,他也不叫康维放他下来,只是问:“卫斯理夫妇是怎么一回事?”
康维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陈景德仍然神情疑惑,看来并不完全相信康维的话,柳絮对于陈景德的误会已经很不耐烦,她向康维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不必再理会陈景德。
康维会意,放下了陈景德,转身回向控制中心,伸手向后握住了柳絮的手。
两人一起回到了控制中心,才一进门,康维就发出了一下惨叫声,指着刚才看录影的萤光幕,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萤光幕上,这时已没有了画面,只有一大堆闪动的杂乱线条。
柳絮失声道:“怎么一回事?怎么录影带被洗掉了?”
康维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声音也含糊不清:”刚才我急着追人,手按在键盘上,一定触动了清洗的按钮,所以……”
不等康维说完,柳絮已经冲向控制台,当她看到“清洗完毕”的讯号时,知道已经不可挽回了。
本来这段录影带存不存在,并没有甚么关系,可是他们立刻想到了刚才陈景德的胡闹。
也就是说,我和白素,突然在古堡的范围之内消失,一定会有人怀疑是被他们所害!
试想我和白素相识满天下,如果他们两人被人怀疑害了我们,那可以说永无宁日了。别人不说,单是白老大和红绫这一老一少,也就够他们应付的了。
虽然他们不会因此有甚么危险,但是生活必然受到巨大的干扰,而且背着这样一个罪名,也冤枉之至!
所以他们互望了一眼,立刻有了决定:马上把我们出事的消息,告诉我们的亲友。
他们说走就走,也没有理会陈景德。可怜陈景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出不了古堡,只好与小机械人为伍。幸好古堡中还有食物,他才不至于饿死!
康维和柳絮首先找到了温宝裕,又找到了红绫,然后再联络白老大,把我们的情形叙述了一遍又一遍,所引起的混乱可想而知,也不必细表。
三天之后,聚集在古堡湖边的有十多个人,连穆秀珍都惊动了。穆秀珍带着红绫,潜水进入湖中找我们,康维也动用了一切能力,真可以说是天下大乱──其混乱的程度,连一直唯恐天下不乱的温宝裕也受不了,祈祷赶快找到我们的下落。
我们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我已经说过,在湖边我们的意志受到了外来力量控制之后,感觉上犹如在作梦一般,有很多情形,不清不楚,难以说得明白,我的叙述,只是尽力而为。
这种情形,就像是向人叙述梦境──有的地方很清楚,可是大部分都很模糊。
我只记得站了起来之后,身不由主向前走去,当时和事后都不知道要走向何处,去做甚么,更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几步之后,就直插进了水中。
当时在感觉上,我也完全不感到白素的存在,我努力保留了自己的一分意识,在这一分意识里,我知道自己的脑部已经被外来力量侵入,而且受到了它的控制。
这种情形,不妙至于极点,应该令我感到极度惊惶才是。可是奇怪的是,我完全没有惊恐、害怕、彷徨……等等的感觉,反倒觉得很平静──虽然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去,可是觉得到哪里去都无所谓。
在这种状况下,我一直在想康维所说的“那种力量并无恶意”那句话,所以便听其自然,也不努力用那一分清醒的意识去对抗。
这样一来,我在感觉上就更加迷糊了,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进了水中,只感到四周围全是水。
听起来好像讲不通──四周围全是水,那不是等于人到了水中吗?
可是我的感觉偏偏不一样,人到了水里,水的浮力会把人托起来,人也没有法子在水里呼吸,就算会在水底换气,那也是一种经过长期训练的特殊呼吸方法,需要特别的技巧,在感觉上当然不同。
而我这时候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只感到四周围全是水──这种感觉我并不陌生,当我和白素第一次来到湖边的时候,就曾经忽然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时情形一样,只不过四周围的水好像更多、更深、更广。
我没有呼吸上的困难,也没有感到水的浮力把我托起来,我仍然向前走着。
这好像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我的感觉确然如此,任何人身在梦中,都会有这种“不可能发生”的经历。
刚开始,还觉得很怪异,可是一直在这种环境之中,久而久之,也就不觉得怎么样,反而觉得很舒服。我感到自己在移动──像是在走动,又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推着我前进,那情形有点像在拥挤的人潮之中,被流动的人群推着前进,有时候快,有时候慢,到后来,虽然感觉上还是四周围全是水,可是竟然有了腾云驾雾之感,说不出来的古怪。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情形虽然古怪透顶,可是我心中自始至终没有产生过任何恐惧,非但没有,而且可以说一直保持着心情轻松。
后来我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在当时,我那一分保留的意识,只感到奇怪到了极点。这也更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这令我迫切地想知道结果究竟如何,这种愿望越来越强烈,所以后来环境有了转变时,我竟自然而然发出了一下欢呼。
那时我感到四周围的水在迅速地退却──也就在那一瞬间,我感到我确然曾经身在水中,这时正从水中冒了出来。
我仍然没有完全恢复清醒,可是身在水中还是在空气中,却也分得出来。
这时候我反倒置生死于度外,完全不去想会怎么样,只是想到不论发生甚么事,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这是一种非常豁达的想法,后来我和白老大谈起,他很是感慨:”这是人生处世最高境界,我年已近百,尚且做不到这一点!”
当时我心灵一片空明,平静无比,绝无丝毫名利意气之心,好像我已经和整个浩瀚宇宙混为一体──既然已知宇宙一样浩瀚,在小小的地球之上,还有甚么可以值得争取要求的?
我那时确然有这样的感觉,并不是我曾努力修为,忽然达到了这种境界,而是这种感觉突然降到我的身上。
当然要是地球上所有的人都在思想上达到了这种境界的话,那就真正天下太平了。
不过也当然不可能会有这种情形出现──那不是人类的本性。人类的本性,就是要为了名利意气,做出种种愚蠢的行为,或损人利己,或损人损己,虽然明知到头来总是一场空,但还是乐此不疲,全力以赴。
叫人类改变这种本性──改变由人类生命密码设定的行为,等于叫飞蛾不要扑火,叫蜘蛛不要结网一样,是做不到的事情。
我对这道理再明白不过,所以要我放弃名利意气之争,也是不可能的事。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对当时心境居然能够如此超然物外,一尘不染,澄澈无比,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仅有的一分知觉告诉我,那并非我自己的想法,而是外来力量控制了我的九成意识的结果。
我立刻联想到,这外来力量能够使我产生如此空灵飘逸之感,这力量实在是高超无比,岂止没有恶意而已,简直令人敬佩莫名。
只可惜这种力量还是免不了追求生命配额,想起来很是矛盾,叫人不明所以。
当时我不断地、杂乱地想着,同时也感到身子虽然离开了水,可是又一点也没有从水中出来那种湿漉漉不舒服。
一想到那种不舒服,我自然而然想起那次我和白素一起去找黄堂,一心想向他赔罪,结果在大雨之中遇见了妙人黄而的经过,那次被大雨淋了个透湿,到现在想起来还不舒服。
那次认识了黄而这个人,是一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