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奇士的厄运 [5]
王熙儒却摇头笑道:“小弟虽也略窥门径,怎敢在程爷面前放肆。”
说着,有意无意之间,将自己那个酒杯,略为一按,竟自没入板桌大半,只剩下一个杯口在桌面上,程子云不由大骇道:“俺真想不到王兄如此年轻,却具有这等上乘功夫,如今这放肆的是俺,却非足下咧。”
王熙儒又微笑道:“小弟实因足下谈及各家功夫,不由闹了个心不在焉,以致无意流露出这点薄技,其实却非有心炫耀,还望恕罪。”
说着一拈一指,仍将酒杯取出放在桌上,妙在酒杯完好如初,不碎不裂,那桌上一个小圆洞,便如天生一般,光滑平整无斧凿痕迹,这一来直将一个东鲁狂生更惊得呆了,半晌方道:“王兄既具如此深湛内家功夫,何必定于章句中讨出身,异路功名不也一样可以显达吗?”
王熙儒却举杯微慨道:“如今天下澄平已久,四夷拱服,海疆平靖,却从哪里去讨这异路功名去,小弟将来也只求名场不至蹭蹬,便也于愿足矣。”
程子云却又放下酒杯,捋着虬髯一晃脑袋笑道:“这也不尽然,俺说的异路功名,却不见得便非效命疆场不可,如今天下虽平,隐忧仍多,只足下不一定要由科甲出身,俺目前便有一条路可走。”
王熙儒忙道:“程兄既属王府上宾,又名满京华,自不难有路可循,只能汲引,小弟倒愿意一试,但不知从何处入手,还望略示端倪才好。”
程子云觑得附近座头别无酒客,连忙低声道:“王兄既愿就这条异路功名,能先将家世和尊师何人见告吗?”
王熙儒忙又笑道:“小弟家世虽非权要贵介子弟,却也算得一个世族。”
说着,历举京中贵显,某也世叔,某也年伯,某也姻兄,某也至戚,最后又笑道:“至于我这点末技,并非外传,实乃得自先父元亮公,他老人家虽然不以技击得名,却实在是武当正宗。”
接着又笑道:“程兄但放宽心,小弟却不至是个匪人咧。”
程子云虽然没有听说过王元亮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所举显要却有一大半全知道,忙又道:
“王兄既是此间世族,那话便不妨直说,你曾听到最近皇上在焦山附近遇刺吗?”王熙儒故意失惊道:“谁敢这样大逆不道,无父无君,他简直不要脑袋咧,我们这里怎么竟没有听见说起,此事当真吗?”
程子云忙将自己经过一说,接着又道:“如今只能将这鱼家父女拿获,便不难恩诏立下,平步青云,说不定从此简在帝心,将来还有大用之一日,这岂不是一条异路功名的捷径。”
说罢又看着他道:“本来我们交浅不可言深,不过俺实在因为王兄磊落可喜,又有这一身好功大,才不拙冒昧说了出来,只足下愿建这场奇功,俺便不妨陪你深入太湖去走一道。”
王熙儒闻言,连忙摇头不迭道:“小弟承蒙程兄不弃,视为知己,指引这条门路,自是感激,不过这鱼家父女,如果确实已经下了太湖,那便决难拿获,小弟便再功名心切些,也只好作罢了。”
程子云忙又愕然道:“王兄此话怎么讲,难道那太湖之中,真有大股匪类潜伏不成?”
王熙儒点头道:“这太湖之中虽无大股匪类潜伏,却颇有能者主持,小弟便有一次几乎丧身其中却不敢再去咧。”
程子云猛又一怔道:“此话当真吗?王兄所遇如何咧?”
王熙儒又笑道:“程爷勿惊,其实小弟上次也是误打误撞才遇上那等屈事,原也怪不得人家。”
接着又道:“小弟上次是随一香船前往东西洞庭两山游玩,却不料那香船之上恰好有两个著名干捕入湖潜行办案,以致那湖中主持人竟将小弟也作为一起,邀到一个荒岛之上,那两名干捕原由贵省而来,一言不合便尔动手,却被人家只派出一个孩子便立刻制住,大剁八块用油布包了寄了回去,小弟幸而有自知之明,并未动手,那里面的一位主持人也因小弟实系本省秀才,与那些吃公门饭的不同,才放了回来,如今想了起来,仍有余悸,所以这等功名不去想他也罢,否则却不敢说咧。”
程子云不由呆了半晌道:“此话当真吗?王兄既然身历其境,知道那主持人是谁?”
王熙儒忙道:“这个,小弟却实不知道,不过那两名干捕的功夫全是胜过小弟十倍,这却是亲目所睹的,所以不敢再去,此系实情。”
接着又一拱手道:“程爷一片盛意,虽极可感,但小弟实已胆寒,那只好空自辜负了。”
程子云不禁有点嗒然若丧,一团豪意全消,酒罢之后,告辞回船,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正在闷闷不乐,却不料才一走到船头,那船上艄公和左张两位老捕头,全看着他忍俊不禁,笑了出来,程子云见大家全对自己笑,简直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忙向左天彪笑道:“我有什么可笑之处,老英雄知道吗?”
左天彪连忙躬身道:“程老爷,你方才从哪里来的,为什么闹了一头一身赃东西,连头发胡子也胶成了一片。”
说着,从舱中取出一面镜子递了过去道:“你老人家只自己看一看便明白了。”
程子云接过-看,只见那蛋黄蛋白已干结头发胡子上,东一块,西一块,委实难看已极,再一看那件马褂上更多,不由连自己也笑了出来。
忙将所遭说了,二位老捕头忙道:“既那姓王的也是这等说法,那么程老爷还打算不打算到太湖去咧?”
程子云忙将马褂脱下命人收拾,一面取来手中梳子,将须发弄干净,一面想了一想,把心一横道:“既是此中有隐君子,俺倒决心想去看看,他便规矩再严,俺只以礼求见,又不动手,难道他真能将俺也宰了,打包送到十四王府去不成。”
二人闻言,不由默然,半晌方又请安道:“既是程老爷一定非去不可,下役决不敢惜命,不过一到湖下,一切还须小心才好。”
程子云道:“那俺明白,二位放心便了,不过你二位却不可再以老爷下役相称,便连这请安侍立等鸟规矩也须免掉,要不然,那便误事咧。”
二人又躬身道:“下役一到湖中自当遵命改口,程老爷算是下役主人,我二人全算是长随也就混过去咧。”
程子云双眉一皱道:“二位全已到这等年岁,便举止也不像个长随,这还须以朋友相称才对,最好你算是俺的老世叔,这年岁才相当,不至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