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镜花水月 [5]
今天的五凤太上帮主,严格说来,仍是葛品扬的师母,师父与师母,正如冷面仙子所说,乾坤敌体犹若天与地,这在一个做子女或做弟子的来讲,无论尽孝或尽义,都不应有所彼此。
同样理由,冷面仙子传他一元指,他如接受,也是名正言顺的。
凤仪大厅经过一上午严肃的忙碌,终于完成了各项布置。午时正金钟频敲,五鹰武士,除值卫者,分由五名副鹰主,以整齐的队形、端正的步伐,带领着鱼贯入厅,于云殿下分排站定。
东云殿,五凤排坐,西云殿,五鹰依序垂手而立。
正殿上,设有四个席位,不一会,太上帮主冷面仙子首先戴着一幅黑色面纱,在两名青衣小婢扶持下走至中央席位坐落。
两名太上护法,青袍胖魔、黑袍瘦魔接着出现,坐在下首的两张大师椅。
最后。上首那张太师椅也有人坐下了,占坐那个一人之下的席位的,正是那名葛品扬至今尚无法清楚他身份的色鬼疯老人。
伺候老色鬼的仍是蓝风座下的蓝衣五婢和蓝衣六婢,伺候胖瘦双魔的则是黄风座下的黄衣首婢和黄衣次婢。
色鬼疯老人别无异样,大嘴嘻开,两眼乱溜,今天似乎显得特别高兴。
坐上太师椅,两手按住椅把,身躯前后左右不住扭磨,就像从来没有如此舒适地坐过,要好好过一下瘾似的。
胖魔蹙额、瘦魔嘴角含着冷笑,接着,两魔均不属地仰脸望着厅顶。
色鬼疯老人全不在意,身躯挪展了一阵,忽然发现面前茶几上的食盘,惊喜地一噢,一把连盘攫过来,丢豆似的,一把连一把往嘴里直送。
吃相难看也还罢了,嘴里还连喊着:“又脆又香又甜,不错,不错!”
食盘并不大,容量当然有限,摆着,不过是一种装饰,不意遇上这位穷神,根本不管体面为何物,三下五除二,霎眼便吃了个盘底朝天。
“还有没有?太少了,再端它几盘上来。”
凝肃的气氛中,这嚷声尤见粗大,众鹰士怕失仪,一个个忍俊俯首。
五凤除了黄衣首凤,其余四凤均以眼角勾瞟着,颇觉有趣。冷面仙子皱了皱眉,轻轻一咳向蓝衣两婢使着眼色道:“没听到严老吩咐么?去端来!”
蓝衣五婢应诺着,同时挪步做出要走的姿态。蓝衣六婢会意地头一点,顺势低脸凑至老色鬼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老色鬼先是眼皮不住眨着,忽然间脸色一变,直目惊道:
“什么?吃多了更……更不起来?”
蓝衣六婢想不到弄巧反拙,竟引来对方这么一句粗话。一时间,两婢粉脸通红,真是尴尬万分。
老色鬼接着一拍茶几咆哮道:“这算是麻子,还是坑人?你们这不是有意陷害老夫么?”
五凤人人霞飞两颊,先后低下脸去。胖瘦两魔四目中精光闪闪,均充满了怒意。冷面仙子连忙向两魔摆头示意。
蓝衣五婢明眸一滚,突然又凑去老色鬼耳边说了几句。
老色鬼一“哦”,惊喜地叫道:“多喝浓茶就可没事?”
紧接着,挥手连声催促道:“那好哇!去端,去端,另外带壶浓茶来!”
蓝衣两婢如获大赦,忙不迭应着,双双飞身由侧门奔入后殿。一场闹剧,至此方告平息。
冷面仙子咳了咳,沉声缓缓下令道:“红鹰冷必照出列就位!”
葛品扬躬身朗声应了一声“遵谕”,直躯平视,自云阶走下,走至殿下正中面对云殿上冷面仙子站定。
冷面仙子接着下令道:“黄鹰冷必威监礼。”
首鹰一躬,面纱飘飘,大踏步下殿,于葛品扬不远处侧面端立。
冷面仙子最后下令道:“首凤主持,开典!”
黄衣首凤自座中缓缓起立,先向冷面仙子、疯老人及两位太上护法分别一福,然后面转殿下,准备发话。
这时候胖瘦双魔注目处,瘦魔精目一亮,忽然偏脸向胖魔望去,嘴唇微动不知说了句什么话,胖魔点头表示看法相同。
冷面仙子瞥及,忙举手道:“且慢,两位太上护法还有指示。”
瘦魔指了指葛品扬,冷冷说道:“这娃儿以前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冷面仙子一“哦”道:“有这回事?”
胖魔缓缓接口道:“好像在巫山,老夫与天风老儿对掌的那天。”
冷面仙子纱孔中双目突然明亮起来,注目葛品扬,不住闪动。
葛品扬所忧虑的毕竟发生了。如果冷面仙子对他起疑,进一步追查,那就要大糟而特糟了。尤其恼人的是处身这等情形下,纵有苏张之香也无辩解余地,为了表示坦然,他必须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等待事实的自行澄清。抢着否认,便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愈描愈黑,只会更加坏事。
就在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笑说道:“这有什么稀奇?”
众目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胖魔身后的黄衣首婢。
黄衣首婢为黄风心腹,但是,在这种场合,尤其是太上帮主与两名太上护法回答之际,更没有她插嘴资格,然而,黄衣首婢居然开了口,而且声音说得那么响亮,这就令人感到意外了。
首凤第一个感到又惊又怒,但一时间又不便出声呵责,眼望太上帮主无限惶恐,不知如何是好。
两魔因身份关系,寒着脸闭目不语。
冷面仙子也甚不悦,脸色一沉,正待说什么时,上首疯老人忽然一边擦嘴,一边含混不清地嚼着茶食嚷道:“那丫头说说看,老夫就爱听女人口中说出来的稀奇事。”
冷面仙子改容了,接口道:“好,大丫头快说吧!”
黄衣首婢今天出现,脸色原很苍白,似乎身上有哪里不舒服,而这时,笑靥开展、显出前所未有的鲜艳明媚,受催后,举袖掩口,全然不觉做了唐突之事般,咯咯一笑,面向疯老人娇声说道:“就在去年年底,婢子跟五香主出去办事,连婢子都差点弄错了人,直到说出:‘五香主,你怎么会将一身红衣’,才发觉店外进来的是另外一个人,您不信可问五香主,我们为此还笑了多少天哩?”
老色鬼目不转瞬地盯在黄衣首婢脸上,不住点头道:“有趣,有趣,果然有趣。”
冷面仙子想了想,也点头道:“这倒是真的,上次连蓝公烈都不敢不信天下有两张完全相同的面孔,足证这等事有时的确也很难说。”于是,转过脸来向葛品扬问道:“巫山那天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