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顶 - [时未寒]

第六章 殓房惊魂 [8]

  黑二指着那死尸叹道:他不会说假话骗人,也不会背后暗箭伤人,为什么要怕?比起这世上大多数愚昧无知的活人来说,我倒宁可与死人打交道,不用处处防范,提心吊胆。他语气中饱含着一份无奈凄怨,仿佛别有隐衷。

  小弦年纪虽幼,涉世亦不深,然而养父许漠洋之死却令他亲身体会到人世险恶的道理,对黑二此言大有感触,再看那具尸体,倒一也不觉太过可怕,只是尸体脸上那一双无神的眼睛似乎始终盯住自己,伸手想替他闭上,终是不敢。

  黑二冷冷道:你看看也就罢了,不要毛手毛脚地乱动,若是耽误了案子,你担当得起么?

  小弦大是不服:刚才你背尸体时一点也不管轻重,现在倒怪我毛手毛脚

  我手里自然有分寸。黑二悠然道,你莫小看忤作这行当,其中可是大有学问,只怕你穷一生之力也难以学会。

  小弦最恨别人瞧不起他,挺着胸膛大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我若想学,必能学会。

  小弦最恨别人瞧不起他,挺着胸膛大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我若想学,必能学会。

  黑二嗤之以鼻:要想做好一名件作,不但要克服心中的恐惧,还需要有高明的医术与精准的判断,稍有差池,便会放过真凶,冤枉好人,岂如你想的那么简单。

  小弦被黑二一激,仔细盯着那具尸体:他左肩是被一柄沉重的开山刀所伤,右腿上是普通的剑伤,不过小腹那一道伤口呈钝圆状,难道是判官笔?不对不对,判官笔上并没有倒钩我知道了,应该是极其少见的马牙刺。看来这个人是被人围攻而死的

  黑二委实料不到,一个小孩子也能讲出这样一番话,从尸体上判断出刀伤、剑伤也就罢了,能将武林中的奇门兵器马牙刺认出来,绝非常人能及,顿时刮目相看。他不知小弦自幼把《铸兵神录》背得滚瓜烂熟,对天下各种兵器的性能极其熟悉,越是奇形怪状的兵器反而越是记忆深刻。

  小弦瞅着黑二惊得瞪大眼睛的样子,得意一笑:我说得对不对?

  黑二哼一声:这也不算什么。若你还能看出他是何时被杀,真正的致命伤是何处,杀他的人用何招式,有何特征这才叫本事。

  小弦被难住了,撅着嘴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黑二哈哈大笑:你看,死者血液呈紫青色,尚未完全凝固,毙命时间应该在三个时辰以内;肩腿之处皆是皮肉外伤,小腹那一刺虽重,却仍不足以致命,真正的致命伤乃是脑后这一记重击,应是用棍棒等钝器所致;此外,后脑的伤口并不在头顶正中,而是稍稍偏右半寸,并且伤口处有摩擦的痕迹,可知当时使棍者并非用泰山压顶、力劈华山等招式迎头袭击,而是用类似横扫千军之类的招式从左至右挥扫,由此可以判断出,使棍者应该是一名惯用左手之人,至少擅用反手棍法。这还仅仅是表面上所看到的,若是剖腹查验,还可以检查到是否有内家拳伤,是否曾中毒

  黑二做了十余年的忤作,从来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摆弄死尸,只须将结果察报上去就可,从来无人有心情听他将这些验尸的道理细细讲述。刚才见小弦能看出死者所中兵器,颇似个行家,便不免有些炫耀的心理,加之小弦年幼好奇,越听越有兴趣,也忘了害怕,在死尸上指指点点不停询问,黑二更不藏私,结合数年来破获的奇案,将心得一一道出,直讲得口沫飞溅,良久方歇。

  小弦听得咋舌不已,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也懂得了不少知识:原来这里面竟有这许多学问,黑二叔家学渊源,果然厉害。

  黑二瞪眼道:我黑家祖上传下的,可是悬壶济世的医术,不是验尸之术,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小弦的马屁拍在马脚上,挠挠头:医术是用来治活人的,你却是整日与死人打交道,当真是奇怪了。

  黑二恨声道:家父医术精湛,却被那些无知百姓所害,所以我从此不再行医。

  小弦奇道:医者受人尊敬,怎会如此?

  黑二长叹:巴豆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世上许多事情原是这般不可理喻。

  见小弦不解,黑二冷笑解释道:巴豆乃大毒之物,若遇肚腹结聚、脏腑沉寒时,便可做攻削解积之药。但巴豆性烈,虽可治病,却令人元气大伤,数日无力,所以虽有救人之效,却无救人之功。而人参是大补之药,一味多吃,阳气过盛,亦足可致人于死。可笑愚昧世人只当人参是宝,巴豆有毒,岂会明白这些道理?

  小弦想起父亲曾对他说过:武功就如用药,以之救人谓之为医,以之害人则为毒。他隐有所悟,连连点头,灵机一动:那巴豆不知是什么味道?心想黑二既然懂医,多半备有这些药物,它既然能令人数日无力,若找机会掺在酒菜中给黑二服下,自己岂不就可以趁机逃走。

  黑二哪知小弦的心思,如实答道:巴豆味辛,服用时可加人冰糖、芫花、柑皮等物,再以淡茶佐之,便无色无味了。

  小弦暗暗记在心里,本还想再问问巴豆是何模样,又怕太露痕迹,先转移话题道:那你父亲怎么会被人所害,你又是如何改行做了仵作?

  黑二面色一黯:那都是十八九年前的事情了,也不必再提。

  小弦被勾起好奇心,央道:黑二叔你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对人说。

  黑二拗不过小弦,加之这段往事在他心中藏了近二十年,却无合适之人倾诉;此刻面对小弦这样一个小孩子,亦不必有何戒心。

  他长叹了一声:也罢,左右无事,便告诉你吧。

  我祖上的医术传于高丽,不重岐黄,最精刀功,尤擅替人剖腹取瘤、开颅散血。到了家父这一辈,已是塞外极有名望的神医,口碑极佳。家父自小立下宏愿,要医遍天下穷苦之人,便动了去中原行医的念头,谁知这一去,反而惹下了大祸。

  说到这里,黑二眼露怨毒之色:塞外虽比不上中原物博地广,各族中人却不似汉人一般小肚鸡肠,趋小利而忘大义。

  小弦颇不以为然,心想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还替汉人的官府做事?这些念头当然不敢在黑二面前说出。

  黑二续道:家父带着我们兄弟二人,一路治好不少疑难杂症,略有薄名。有一日,我们来到中原一个小城,恰好遇见一户人家娶亲。那时我才不过十三岁,亦是如你一般的年纪。也怪我少不更事,闹着要去看新娘子,父亲拗不过我,便带我们去了喜堂,见到那新郎时却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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