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骨双煞 [1]
晨曦微吐,好鸟争鸣。
富春江畔,正洋溢着初春晨来时的清新气息。
严子陵钓台,矗峙于江上数十丈高处,崖间树木飞生,新芽才吐,崖下一水如带,清澈见底,往来游鱼隐隐可数。
山岭间花开似锦,好一幅春山水图!
钓台上,两手托腮,坐着一个少年,他漠然地望着山岭朝来蒸腾的云气,似在思索难以决定之事。
这少年,正是那日夜间,在雷峰残塔之下,手刃上天竺念愆山庄庄主仇云,在曹洞上人到达前离去的古沛。
古沛为了避免莽头陀的追踪,足不点地,星夜离开了杭州。
他沿着富春江上行,经过了三日的昼伏夜行,来到这东汉一代名士,所留下的供人千古凭吊的胜迹。
这时,左近寂无人迹,一片静荡荡的,只见他茫然地思索着:“我今后应该到哪里去?……
群魔秘录所载十七人中,我才除了一人,还有那十六人,我又要到哪里去寻找他们?……
还有,在这浩浩武林之中,我相识的,无非也只有老孩子司徒悠悠,苍鹰叟濮勋,青狼老人,三毒神君等人而已,我……我能找到他们其中的一个吗?……
而且……他们四人之中,倒有一半是我网中之鱼,何况……司徒悠悠跟濮勋那两个老东西,在韭山岛前海面之上,竟然不顾信义,背我而去,要是我寻着他们,岂能平白放过?……
还有,他们是否也回到了中原呢?……我又应该到哪里去找他们?……
还有,那个错认我作‘七哥’的蓝惜茹,她……”
当古沛想起蓝惜茹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展露出莫名的笑容,有一种自己也不能说道的情愫,自心底深处油然升起。
“那姑娘生得好美,性情好刁蛮,那夜,若不是我及时制了她的穴道,可真不知道她要怎样纠缠我哩……”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有些莫名的烦恼,心里不断地忖道:
“今后,我还能见到她吗……若是……若是见到她,我应该怎么办呢?……
若是,我就是她的那个‘七哥’,只怕她会高兴的,但我偏偏不是,难怪她要因羞而怒……因为……因为我还看见了她的……”
他只觉心头一荡,不由面色一红,连忙收慑心神,深深地吐纳了几口气,然而,他又不禁不住想道:
“真的,日后她若见了我,必定要与我纠缠不休的,她的武功虽不如我……但我却不愿伤她……她……她实在太美了……”
“太美了!”
他情不自禁地失声叫了起来,随即,他被自己的声音所惊觉,霍然站起身来,向四周巡视。
他听到款乃之声,他看到一叶狭长的小舟,如箭般向钓台逆流而上。
那小舟来至钓台之下,倏然靠岸。
小舟首尾坐着一男一女两少年,古沛看得清切,心道:
“这两个人,绝早到此,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吧!”
正思忖间,忽听江畔传来那少年说话之声:“玲妹,算来我们已晚到了一天,不知司徒老前辈,他会不会还在钓台上多等一天?”
那少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犹豫地说道:
“司徒老前辈一向最恨不守信约,恐怕他老人家已经走了——要不是那日在西湖遇到那怪少年,我们是不会晚到的……万一……万一司徒老前辈届时撒手一走,我们怎么办呢?”
古沛闻言心下一动,暗暗忖道:
“他们所说的司徒老前辈,会不会就是那老孩子司徒悠悠?……要是他,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飘身形,掩到一株粗可合抱的大树之后,向下俯视。
这时,那少年正用单桨搭住岩岸,仍在沉思,那只小舟,一任湍急的江水冲刷,却破浪不退。
古沛看得暗中赞道:
“这人内功不凡……”
半晌,忽见那少年双眉一剔,满面戚容一敛,毅然说道:
“玲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不了那么多啦,咱们上岸吧!”
说毕,单臂疾探,自怀中摸出一截圆形之物,在船板上猛地一擦,抖手打起!
古沛心里正在奇怪,陡听十数丈高空一声霹雳大震,跟着展出丈许大一片紫雾,迷迷漫漫,历久不散!
这当儿,那舟上少年一声朗叱:“上岸!”
但见两条人影,同时自小舟纵起,身形矫疾,兔起鹊落地缘崖而上——
古沛心念一动,飘身疾退,藏在一堵乱石后的漫草之中。
这时,他似觉十多丈开外,有人影一晃,正待细察,那一男一女,已经翻崖而上,只得一矮身子,暂时不动。
那少年看去至多二十左右,生得方面大耳,身材魁梧,看来一脸方正稳重之气。
少女蚕眉凤目,身材窈窕,青绢裹头,虽然貌仅中人之姿,却也落落大方,颇具闺秀气质。
他们二人同样的,都是面含重忧,神情焦急!
二人到得岸上,那少女凤目连瞥,只见钓台之上,空荡寂无人迹,不由双眉一蹩低声埋怨道:
“荪哥就是心急,也不审度一一下情势,就将‘紫霞信炮’发出,如今司徒老前辈不在此地,分明昨日已走,若是敌人追踪至此,你这不是白露行藏,徒自招……”
那少年似觉十分困扰,陡地一声狂吼,喝阻那少女再往下说,那少女玉首一沉,竞委屈地流下泪来。
半晌,那少年望着她长叹一声,歉疚地说道:
“玲妹……我们自那日星夜潜离落英峪,千里亡命,三个月来,哪一日不是过着草木皆兵的日子。
玲妹……我已经受够了……到还不如跟这些万恶之徒,来一个明刀明枪,死也死得痛快!”
那少女倏地抬起头来,风目中异彩陡现,只听她娇呼一声,侃侃而道:
“荪哥,你这话怎么说?……荪哥,你是我的亲哥哥,难道连妹子也以为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她激动地说着,不由又落下泪来,过了一刻,又听她婉委地说道:
“但是,我们如果不顾大局,死了我们事小,坏了大事是谁的过错?
……荪哥,落英峪现在不知已经是何光景,我们这么做,岂不是辜负了公孙四叔的临危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