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荷衣才在青石板的马路上走了一会儿,已经买了十五包茶叶。她买东西的情形是这样的。只要看见一个小贩向她走过来,拿出一包茶叶,她就先把铜钱递过去,说:“这包茶叶我买了。”
小贩往往一愣,道:“是么?十五文一包。”
她就这么在大街上买了十五包茶叶后,虽然还有小贩远远地看她,却不好意思走上来了。
她这才终于摆脱了他们,走到一个剑器铺子里。
铺子的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脸长得有些失去了比例。铺子的四壁都悬着各种款式的剑。
老板一看见她进来就热情地打着招呼:“姑娘莫不是来买剑的?”
荷衣点了点头。
老板看着她腰中的剑,笑了笑道:“姑娘腰上的剑已经够好的,莫非是嫌它太重,不合手?”
荷衣道:“你认得这剑?”
老板道:“我若连鱼鳞紫金剑都不认得,还开这个剑铺做什么?这是当年公冶大师的传人鲁隐泉所制,剑重七斤二两。据说剑成之时曾祭以七岁男童之血。所以剑色发紫,那是人血溅在铁上的颜色。”
荷衣道:“说得好。我虽知这是名剑,但关于它的来历还是第一次听说。”
老板道:“姑娘莫不是一剑大败飞鱼塘的楚荷衣楚姑娘?”
荷衣苦笑道:“连你也认得我?”
老板道:“此剑来历不凡,姑娘战前易剑,岂非不智?”
荷衣道:“什么战前?”
老板看着她,好象很惊讶的样子:“姑娘真会开玩笑。”
“什么玩笑?”
“姑娘和峨嵋派的贺公子约好了,将于十日之后的亥时在神农镇北的飞鸢谷比剑。这消息已经传遍武林,姑娘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荷衣望着他,突然觉得口中好象吞进了一只苍蝇,立时间头大如斗起来。忍不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板道:“满街的人都这么说,我这里的生意也突然旺了起来。昨天我还押了一宝呢。姑娘莫要生气,你虽有宝剑在身,我却买的是贺公子胜。”
荷衣气极反笑,道:“有没有人赌我胜的?”
老板想了想,道:“开头大家都买贺公子胜。今天买姑娘胜的突然多了起来。几乎已和买贺回胜的一样多。”
荷衣道:“如果我不去比剑呢?”
老板道:“你不去也算贺公子胜了,我还是赚了。何况姑娘肯定会去的。”
“为什么?”
“江湖传说姑娘是十五年前中原第一快剑陈蜻蜓陈大侠的弟子。陈蜻蜓的轻功和剑术都是第一流的,当年却独败在峨嵋派掌门人方一鹤的手下。姑娘如果临阵脱逃,这师门之辱……”
荷衣忽然喝道:“不要再说了!”她一抬手,掷过去两锭十两的银子,指着墙上一把形式平庸的剑道:“这把剑我买了。”
老板见她眉头紧皱,赶忙把剑取下来交到她手上,道:“这剑只要十两银子。”
荷衣道:“另外十两银子是我送给你的。”
“岂敢岂敢。”
“老板最好用它买一坛子酒。一个人堵输的时候喝一点子酒会想得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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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依然是鱼鳞紫金剑,经过一番修改,从外面却再也认不出来了。剑柄已被缠上了黑色的粗布条。剑鞘已然换成了样子最平庸的那种。荷衣走在大街上,已不用再担心有人认出她来了。
这时她的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健马长嘶,一个灰衣人从马上纵了下来,刚好落在她的身旁。
“请问可是楚荷衣楚姑娘?”灰衣人一脸风尘,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怕。他的腰上悬着一把形式奇特的长剑。
荷衣道:“你也认得我?”
灰衣人道:“姑娘在飞鱼塘比剑的那天,在下有幸也在一旁观看。”
荷衣道:“你是飞鱼塘的人?”
灰衣人点点头,道:“在下沈彬,是刘寨主的师弟。”
荷衣冷笑道:“你也是来找我比剑的?”
沈彬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在下岂是姑娘的对手?”
荷衣道:“莫非是刘寨主又有什么吩咐?”
沈彬道:“不敢。不过我师兄今天已经到了神农镇。”
“他是来观战的?”
沈彬道:“是,也不全是。师兄实际上是来治病的。自从姑娘断了他的手筋之后,他吃饭用筷都成了问题。只好来找慕容谷主想想办法。当然,顺便也来一睹姑娘的风彩。姑娘当然知道我师兄以前本是峨嵋派的弟子,贺回是他的师兄。”
荷衣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沈彬笑了笑,道:“无论姑娘知不知道,峨嵋派都丢不起这个面子。”
荷衣冷冷道:“所以他一定要逼我和贺回比剑?”
沈彬道:“我们实在是很想知道究竟是姑娘的剑法厉害,还是贺师兄的剑法厉害。”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来找姑娘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荷衣道:“什么事?”
沈彬道:“我师兄今天找到慕容谷主,求他给他的右手续上筋脉。谷主却一口回绝了。”
荷衣道:“慕容无风连断了一个月的筋脉都能续上?”
沈彬道:“慕容先生医术天下第一,曾经成功地给好几个人续过经脉。不过他的脾气却实在是很怪。他不答应的事情,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荷衣道:“是不是刘寨主给的诊费不够?”
沈彬道:“只要治好师兄的手,花多少钱飞鱼塘都不会在乎。问题是慕容先生从来不缺钱。云梦谷的药畅销天下。他本是天下最富有的人之一。我听说他根本不把诊费放在眼里。常常免费给病人动很复杂的手术。以前有个穷铁匠得了一种怪病,危在旦昔。慕容谷主竟然在他身边陪了七天七夜,终于治好了他。据说穷铁匠在养病期间吃了十几斤从东北长白山下快马运来的人参。慕容谷主却连一分钱的诊费也没有要。可是这一回谷主却怎么都不肯替我师兄看病,无论出多少钱都不干。”
荷衣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沈彬道:“谷主说,我师兄的手伤在楚姑娘的剑下,而他却欠楚姑娘一份人情。”
荷衣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想叫我向慕容无风求情。”
沈彬道:“姑娘剑法虽然高超,在江湖上却势单力孤。如果姑娘能说服慕容先生,姑娘从此以后就是飞鱼塘的朋友。江湖上有任何人想对姑娘不恭,飞鱼塘就不会坐视不理。姑娘可知道,在江湖上混饭不能只凭本事,还得凭势力。”
荷衣冷笑道:“你可知道贵师兄在和我比剑的时候,下的全是杀着。如果我不回剑自护,现在已经是个死人。死在贵师兄剑下的人本已不少。所以我那一剑刺在他的手上,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沈彬的脸色变了变,道:“姑娘的意思,是不肯为我师兄求情,宁肯与整个飞鱼塘的人为敌?”
荷衣道:“飞鱼塘在江湖上也是名门正派。如果因为这件事要与我为敌,我也毫无办法。”
沈彬冷笑着道:“姑娘刚出道不久,风头正健,对江湖上的事情其实并不清楚。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姑娘一个女人家,这样的脾气怎么能在江湖上长期混下去?”
荷衣道:“幸好这江湖并不姓刘。”
沈彬双拳一抱,道:“那么后会有期。”说罢飞身上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