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好一群妖魔鬼怪 [1]
就在这人仰马翻,一片混乱的当口,却不闻方梦龙发出撤退的信号,君不悔尽管两眼满布红丝,被那阵阵漫飞的石灰粉未刺激得涕泪交流,呛咳不停,亦只好勇往直前;他人已不能大模大样的骑在马背上,想学冯丹的“镫里藏身”又没有这等技巧,干脆人下了马,手勒缰绳,缩在马腹下急速前冲,那种跌撞奔窜,慌不择路的狼狈之状,委实够瞧。
马儿在弯曲狭窄的谷道中惊窜急奔,连连擦撞着山壁,也就连连悲嘶不绝,石块仍在抛落,箭矢依然不停,君不悔双目炫花,但觉耳边风响雷动,望出烟腾雾绕,他不禁暗自怀疑--这可是到了哪一处修罗场啦?
眼前的情况恶劣至此,这谁也顾不得谁了,就算有心伸援,限于地形及处势,根本亦没有机会,君不悔咬牙切齿的闷头狠冲,脚步蹭蹬间,他的那乘黄膘大马摹地全身痉挛,一声凄厉的嘶呜之后,前蹄人立而起,又打横摔跌于地--君不悔紧跃三步,回头探视,乖乖,马儿躺在那里,血出如浆,通体上下,竟然插着大小十余支箭矢,马头一侧更已血肉横糊,连鬃毛都黏结成了一团!
看着这匹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的坐骑,落到如此奄奄一息的惨况,君不发未免心酸,畜牲能忠心护主,硬是拿着躯体去搪弩石,不管畜牲是有心无意,君不悔却赖以逃过一劫,在感受中,竟有一股深浓的惭疚与悲怆……。
突然一机伶,君不悔想起了此为何地,此乃何境!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慌忙抬眼四瞧,才发觉自己业已冲过谷道,来到峡谷的这一端了,一阵兴奋刚刚升起,视线所及,又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从顶门凉到脚底!
峡谷出口三丈之前,一字排列着五个人,四个男人,一个女人。
四个男人当中,一个身材伟岸,花白头发花白胡子的老人,这老人脸上那只通红的狮子鼻最为突出;另一个大头小身子,两只手掌却又粗又厚,张在那儿宛如蒲扇;第三位面似满月,丰腴白净的若富家翁;最靠边一的个生了张锅底脸,铜铃眼,掀唇獠牙,活脱火炼地狱里逃出的恶鬼,入黑碰上,不用打扮就能吓死人:四位仁兄山停岳峙般站着不动,气势上却备极威慑。
那个娘们,大约三十出头,穿着长狐披风内衬湖绿裤袄,一双水灵灵的眼儿飘呀飘的媚态隐露,微翘的鼻端配上菱形的樱唇,越见三分治艳,有股子说不出的风骚味道,她的唇角上挑,望着人,就似冲着你娇笑。
这四男一女,君不悔陌生得很,显然不是他们这边的伙计,而他们的人呢?方梦龙和他的八个帮手呢?却是上天入地全去了何方?
双方直愣愣的对瞧了片刻,那花信年华的婆娘忽然格格一笑,带着点儿鼻音,腻着声道:
“你这泼皮可是在找寻你那帮伙伴?据我所知,你们一共来了十个人,四个上了谷顶,六个窜进谷道,不过也真叫黏缠,就这几步路,却怎么等都等不着人,枯候了老半天,才等着人一个……”
君不悔喉咙里宛如掖进一把沙,他清了清嗓子,暗哑的道:
“不用急,他们马上就会到达,便聚不齐十个,至少也不至于让我唱独脚戏。”
那女人眼波一转,笑得益发风情万千:
“我们不急,我们有耐心等,怕只怕你越等越胆寒,越等越心慌。”
吸了口气,君不悔硬着头皮道:
“别看你们人多,我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要是心存畏忌,也不敢上‘栖凤山’触你们霉头,早早远闪着风滚去了!”
那婆娘眼眉含春,竟像是在吊君不悔的膀子:“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在恭候他们各位大驾光临前的这段空档里,咱们不妨聊聊,我先介绍我自己,我叫曹兰,是龚弃色的原配夫人,这一位--”
她望了望哪个花白头发花白胡子的魁梧老者,又笑着道:
“是龚弃色的义父,人称‘就来报’尚刚尚老爷子,尚老爷子旁边的一位,别瞧他貌不惊人,却大有来头,江湖上名如风雷的‘大鹰爪’尉迟英德就是他,慰迟大叔是老爷子的结拜兄弟,金兰之交,所以他在此地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头大身子小的慰迟英德龇牙一笑,蒲扇般的两只大手微微伸屈,一阵骨节劈啪密响中,他不怀好意的道:
“稍待一会儿,小子,我们得亲热亲热。”
君不悔只觉得背脊梁有些透寒,嘴里却不说:
“包管叫你如意,老家伙!”
嘿嘿笑了,尉迟英德道:
“不服输总是对的,年轻人多少得有几分骨气,但骨气该有本事支撑才行,小子,且看你的火候如何了!”
曹兰一指那面团,有如富家翁的仁兄,娇滴滴的道:
“这一位,是我们当家的拜兄,‘生死算盘’保大和,名号都挺好记的;那一个,你看他那副长像不怎么讨人喜欢,其实却最是慈悲为怀,总是杀人杀到死,送佛送上天,决不会留着半截儿叫人受罪受苦,他呢,号称‘轮回役’名叫古怜生,真个古怜生,是吧?”
君不悔硬梆梆的道:
“也是姓龚的哥们?”
曹兰“晴”了一声:
“看看你,你多聪明,一点就透,难怪刀法那么好,下手那么毒,君不悔,你是君不悔,嗯?”
轻咳一声,君不悔感到头皮发炸:
“不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君不悔!”
曹兰笑得十分婉然和气,不像是面对着杀夫的仇人:
“正如我们尉迟大叔说的,你果然挺有骨气,君不悔啊,看你表面上土里瓜叽,实则另有乾坤,只有你这种角儿,才容易叫人看走了眼,大无白日混栽斤头,我们当家的该有多精明,却也玩不过你这套貌似忠厚呢。”
君不悔不由肝火上升,嗓门也粗了:
“你犯不着明讥暗讽,拿我消遣,我貌似忠厚至少还有个貌似,那龚弃色却十足十的一条色狼,一个淫棍,比诸于我,差了不止一头!”
曹兰半点温恼不现,只幽幽怨怨的叹啃着:
“君不侮,你可是讲对了,我们当家的没别的毛病,就端好这个调调,如今却因此吃了大亏,遭到这等作践,‘十全堂’不曾圆满,自己倒落得受伤破相,几乎送了一条命,你说惨是不惨,冤是不冤?”
君不悔没有回答,他知道对方这娘们是在讲反话,后头必有一番刻毒泼辣待发,心理上得预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