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地灯笼 [3]
郑愿轻轻拍着她,就像在哄着一个哭闹的小女孩:
“那么,你又是怎么逃走的呢?”
孟临轩如果要杀钱玉堂,一定会斩草除根,钱玉堂就算能逃回家报讯,老板娘想逃出济南也极不可能。
老板娘泣道;“我没有逃,玉堂刚倒下,孟临轩已带着好几个人赶来了,我当时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没想到姓孟的居然抚尸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数落,说是玉堂为救他而死,让他惭愧莫名,哭到热闹时候,他居然还拔刀要自杀,被那几个同来的人拉住了,这时家里已围进来许多看热闹的人,谁都赞孟临轩够义气!”
郑愿愣了半晌,才苦笑道:“这姓孟的真是个人材,这样一来,谁都不会怀疑他了。”
老板娘道:“后来,巡捕房的捕快来了,说是有飞贼闯入孟家,玉堂舍命护主,追杀那飞贼,结果同归于尽,巧的是那死的飞贼尸体也的确就在这座庙旁。……我有口难言,只好忍着。后来,姓孟的又吹吹打打,厚葬了玉堂,假惺惺地给了我五百两银子。我知道报仇无望,就离开了济南,回到莱芜老家,又偷偷跑到青州开店,……”
郑愿想想,道:“这件事我后来也听说过,只是不知那死者是你丈夫钱玉堂,你知不知道孟临轩为什么要杀你丈夫?”
老板娘泣道:“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郑愿痛惜地抚摸着她,南哺道:“可怜的妞妞,别哭了,好不好!”
老板娘的小名叫“妞妞”,天下知道这个名字的,只有郑愿。
老板娘更酸心,哭得更动情更伤心了。
郑愿道:“妞妞,钱玉堂生前有什么好友吗?”
老板娘呜咽道:“没有,就算…·就算有,我也…·不知道,呜呜··,…”
郑愿叹道:“不错,就算有,也未必知道内情,知道内情的,孟临轩也绝不会放过。……四年前……四年前我是十八岁,孟临轩大约也是这个岁数…·妞妞,你多大了?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老板娘泣道:“我……老了,老了……”
郑愿轻笑道:“你忘了我可以教你练一种神奇的内功吗?”
老板娘压住他,呜咽道:“答应我,答应我,帮我报仇,答应我…·”
郑愿坚定地道:“我答应你。”
老板娘哑呼一声,瘫在他身上,不动了,极度的兴奋使她支持不住了。
她实在感激郑愿,感激这位比她小十二岁的年轻人,感激这个她全心全意爱着的情人。
她已暗暗发誓,如果郑愿能杀了孟临轩为她复仇,她一定要把身心全部彻底地交给他。
她不计较名份,只重实质。至于郑愿会怎么想,她不在乎。
天已蒙蒙亮,远处不时已有人声。
郑愿道:“妞妞,你已很累了,好好睡一会儿吧?
啊?”
老板娘的确已累坏了,但郑愿提出这一点,还是让她很伤心。
她松开四肢,推开郑愿,赌气的翻身背冲着他,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郑愿松了口气,穿好衣裳,在她身边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进了梦乡。
二更时分,郑愿才和老板娘出了关帝庙。刚走出关帝庙,郑愿就已发觉情况不对头。庙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地上却错落有致地放着几十只灯笼。
这几十只灯笼都亮着,每只相隔五到十丈不等,庙门外空地已被灯笼占满。
郑愿和老板娘二人无疑暴露在最易受攻击的地方,如果四周埋伏着弓箭手,而且箭涂有剧毒的话,郑愿和老板娘必难逃脱。
这次和薛城外的那次伏击不同,那次郑愿是孤身一个,他可以摆脱困境,但现在郑愿身边多个老板娘,而郑愿又必须保证老板娘的安全。
如果郑愿负着老板娘施展轻功逃跑的话,成算有多大?
老板娘的脸色已变得铁青,身子也在不住地哆嗦,很显然,她不仅气坏了,而且也骇坏了。
这就是说“敌人”已发现了郑愿和老板娘的行踪,或者说,郑愿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敌人的眼里。
老板娘能不气愤,能不震骇么?
郑愿连忙伸手搂住她的腰肢,低声道:“妞妞别怕,有我在,谁都不敢怎么样。”
话音刚落,“灯笼阵”对面传来了一阵狂笑,声音尖锐刺耳。
郑愿听见这笑声,脸色突然间有点发白。
笑声顿住,灯光里,一条大汉出现在对面,正用喷火的双目瞪着郑愿。
他是花豪,花深深的二哥花豪。
花豪不是已经回洛阳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郑愿心念急转,还没想出点道道来,对面又响起了一声长叹。
又气忿,又凄凉,又无奈的长叹。
一个彬彬有礼的中年汉子缓缓出现在花豪身旁,冷森森地盯着郑愿。
他是花山,花深深的大哥花山。
郑愿还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个神情肃穆的干瘦老人出现了。
老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种鄙夷不屑的目光冷冷看着郑愿。
他就像是在看着一条天下最没出息,最不识抬举的癫皮狗。
他是花老祖,花深深的父亲花老祖。
郑愿在心里吸了口气,昂起头,镇定自若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他的一只有手也一直揽在老板娘腰间,老板娘想挣开,但办不到。
老板娘显然明白将会发生什么事,她觉得很惭愧,很内疚。她想开口向花氏父子解释,但她说不出话来。
一股温暖祥和,但又浑厚无比的内力在她体内盘旋。
她已被郑愿控制,变成了哑巴,变成了木头人。
但她在流泪,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花氏父子。
花氏父子都没有说话,他们似乎是在等郑愿解释。
花豪有好几次忍不住想开口叱骂,都被花老祖严厉的目光止住了。
郑愿不想解释,因为这件事根本就是事实
事实是有目共睹的,无须解释。
郑愿只是在极力思索着花老祖父子三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很快有他一个想法,而且他认为自己想得十分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