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啼血的杜鹃 [3]
大凡不善饮酒者,饮下少许的酒后,脸色必然发红,但是饮下过量的酒,脸色由红变青,此刻白衣人脸色青白,猝眼望去,还当是具有海量的人呢。
紫面将军扬声豪笑道:“金兄饮酒豪态,仍与从前一样,脸不变,色不动,哈哈哈哈……”说着他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白衣人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支持不住这股力量了。
若在平常,千斤大力,休想迫他脚步移动半寸,可是,酒后他已没有这份能耐,幸而紫面将军大意之下,没有发现,否则马脚当场便得露了出来。
他昏昏沉沉,极力把握一丝灵智,思忖着对付当前危急的计策。
紫面将军拣了一根肥嫩的鸡脚,大口咀嚼着,片刻从他口里吐出许多鸡骨头。他又打开两坛陈年花雕的盖子,道:“老金,二十年,我好不容易等到你来了,不管如何,你非要在我这里住上个几天,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你若敢推诿不受,嘿,瞧在老朋友份上,非好好地与你打一场不可。”
白衣人道:“你这地方,环境不错,不须你说,我已早有留意了。”
紫面将罕道:“够意思,来,把这坛喝干。”也不等对方说话,抢先捧起酒坛,往肚里倒下。
白衣人喑叹道:“想不到区区一小坛酒,也能使我屈服了!”在这种场面里,不禁深刻地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
这时,紫面将军已把一坛陈酒喝干,抬目见白衣人犹豫不决的样子问道:“金兄怎么了,你是否有心事?”
白衣人摇头道:“没有,没有!”情不得已,捧起酒坛,一饮而尽。这次,是他生平喝酒最多的一次,酒后的畅谈,已被过于勉强的饮酒所打消了,在他眼前,大厅里一切的陈设,仿佛都在旋转。
不久,紫面将军的人在不停地旋转了,他不自觉地捧着头,喃喃自语道:“爹爹,你留下的嗜好,实在……令我承受不住……啊……可恨的微翠,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毕生恨你……”
紫面将军听不真切,猛然一掌抓去,口道:“金兄,你说什么?”一股大力撞去,白衣人坐立不稳,噗通一声,跌在地上。忽然,一片灵光闪过心头,他一挺而起,口中大叫道:“老申,你真该死,抓住我肩上要穴,幸亏我略懂一点解穴之法,否则我要被你害死了。”
紫面将军脸上疑容消逝一空,一变为满面歉色,拱手道:“金兄,是我不对,粗手粗脚的,几乎伤了你!”
趁此大好时机,白衣人疾运内功,将腹内水酒,迫出口腔之内,张口喷溅而出,然后说道:“嘿,好危险,当时你触中我肩上要穴时,我已及时将穴道封闭了,只有少许真气受了些震动,现在把翻荡的酒物喷出,已不碍事了。”
紫面将军不疑有他,仍赔不是,白衣人听多了便皱着眉假作生气地道:“咱们相交数十年,可说知面亦知心,还用什么俗套,老申,你也未免太小气了!”说话时,腹内的酒经内功迫出体外后,头脑心胸随之清明不少,再不像先前混混浊浊的,连话也说不清楚。
紫面将军为了消除心中歉意,便又劝他喝下一坛,白衣人至此如逢魔缠,万难摆脱,只有极力压制心中不快,再度喝了一坛酒。
他用内功压制着,但强烈的酒力上涌,却使热血加快奔行,斗然间想起了三姐,一股怨情随之而生,不禁朝紫面将军说道:“老申,二十年不见面,孩子大概都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何不令她出来,让我这个做伯父的与她见见面!”
起初,紫面将军愕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大声笑道:“我真糊涂,忘记了咱们是朋友以外,还是亲家,哈哈!”顿了一顿,接道:“小女幼居深闺,不懂礼数,待会来了,如有不是之处,尚请亲家包涵。”说完话,便向厅内垂手恭立的丫鬟命令道:“把三小姐请来,说金伯父要与她见见面,叫她快一点来。”
白衣人暗中冷冷一笑,暗想:“贱人,我又将与你见面了,哼,这次你非向我下拜不可。”
耳边,紫面将军笑道:“亲家,我也极想见见你那公子一面,可惜你没带他来此……”他表示十分遗憾地摇了一下头,接道:“不过,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既然你没带来,也就算了,我虽未见到令郎,可是心里也有个谱儿,我想,以亲家的风度仪表,令郎也决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紫面将军笑道:“金兄怎地客气起来了,大家心照不宣,不是更好。”
说话间,一位亭亭玉立、风华绝代的少女推开门而人,来到紫面将军身边,先朝他福了一福,口道:“爹爹您好!”接着,移动莲足,向白衣人拜将下去,口称:“伯父大人在上,侄女儿微翠这儿有礼了。”
她说话的声音有如黄莺鸣春,十分悦耳,但听在白衣人心里却有如针刺,浑身上下皆感到不舒服。
一种情绪的变化,使他怔了许久,直到他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粉靥上时,才霍然从极远的地方,拉回到现实跟前来。他虽不耻于她,但在这场面里,不得不称声赞道:“不错,不错,侄女儿美丽无双,伯父高兴得很,好了,起来吧。”
三小姐缓缓起立,行至一旁,默然而立。
白衣人向紫面将军说道:“侄女儿不愧是天下灵秀,聚集一身,想我那愚钝劣子岂能配得上她,亲家的,侄女儿实在太被委屈了。”
紫面将军道:“亲家的,你再如此说,可别怪我说你不是了!”
白衣人道:“承蒙申兄盛情抬爱,实令小弟惭愧得很,至此——”他故意将语气拉得很久,令人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果然不出所料,平蛮大将军是直性的汉子,忍不住插口道:“金兄尽管说出来,大家无论如何,都可商量的!”
白衣人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装出愧疚的样子说道:“不瞒吾兄,劣子自出娘胎之后,便因气候不调,药疗无效,成了有缺陷的废人!”
闻言,紫面将军大吃一惊,急问道:“令郎的缺陷是残废了么?”
白衣人沉声说道:“除了不能讲话以外,还带了点疯话!”说此话时,偷眼瞧了三姐一眼,只见她芳容变色,娇躯颤抖,心中大感快慰,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紫面将军颓然倒在椅背上,满面痛苦之色,半晌才幽叹了一口气,黯然道:“这也不怪吾兄,唉,命运如此,我怎能怪你……”他好似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这话说出口,这时,他的神态仿佛苍老了数十年,他已有老年人的沉痛、龙钟,他痛苦地抽搐着,低低说道:“金兄,我不是背义的人,我将遵守诺言,将女儿许配令郎。金兄,我们不会因此破坏友情的,我要向你保证,金兄,我们不是仍在快乐地饮酒,天下有什么事能改变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