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回 风尘沙漠入仙乡 [2]
张无忌如此说,本是为了让辉月使放心,不致疑己将与她作难。辉月使听了,半信半疑,却又不便说什么,遂缄其口。
却说此言一出,直吓得一干蒙古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俱未想到自己舍命相保的,竟是元朝的死对头,明教教主张无忌。
张无忌心下好生歉疚,便对主管道:“众位好汉,我真名叫张无忌,乃前任明教教主,原是朝廷死对头,一直相瞒众位,实出于不得已,尚请诸位原谅则个。此番前来波斯,沿途承蒙各位照拂,在下感恩不尽。”
这干蒙古人却如何作答得了,只觉此事太过匪夷所思,遂闭口不言。
辉月使奇道:“他们是蒙古人?他们不知你是张无忌?”
张无忌苦笑道:“确是如此,其中缘由,在下以后自当奉告。”他又转向主管道:“众位好汉请放心,张无忌一定不为难各位。在下此番前来,连元顺帝也中了在下的圈套。诸位如愿回中土,在下一定安排妥当,如愿随我前去波斯,自是欢喜无比,去留请各位自便。”
一干蒙古人沉吟再三,主管道:“张大侠,我等一直对你恭敬有加。卑职尚有家小在中土,我还是想回中土,却不知众位兄弟意下如何?”
十数个蒙古人均点了点头,示意要回中土。张无忌遂向辉月使道:“在下斗胆相请,能否将贵船让给这些蒙古好汉,以便他们返回中土?”
辉月使沉吟之后道:“兹事体大,我一人不能确定,流云使和妙风使正好在另外两条船上,何不请他们一同过来斟酌一番?”
张无忌道:“如此甚好。”
不一会,流云使先行过来。他是云风月三使中身材最是高大之人,虬髯碧眼。陡然一见张无忌,自是惊骇无比,但见张无忌对自已礼敬有加,一颗倏然悬空的心,才稍微安稳了些许,神情却难免有些尴尬。
妙风使紧接着也上得船来,波斯三使中,数他相貌最是丑陋,见他黄须鹰鼻,神情甚是阴鸷,但却是三人中胆量最小的。
张无忌又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流云使颇觉踌躇,但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张无忌的要求。其实他心中明白,如是不答应,惹得张无忌性起,将自己一干人扔入海中,对张无忌来说也决非难事。
当下命辉月使座船的水手尽数分散到另外两艘船上,并尽出三人金银交与张无忌。
张无忌将这些金银恭敬地递给主管道:“些许财物,权且充作盘缠,待他日相逢,张无忌定然不敢相忘。另有一事,我的身份还望诸位在顺帝面前多多保密,否则,顺帝自然迁怒于诸位。此事务须牢记。你们可对顺带禀说船只遇难,我已葬身大海便了。”
此中厉害,一干蒙古人自然知晓,张无忌遂与他们一一作别,然后随波斯三使下到小船,向另一艘大船驶去。
过得片刻,双方同时扬帆启航,分道扬镳了。
张无忌伫立船头,眼望着蒙古人渐行渐远,终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之中,呆立良久,才慢慢回转身来。
却见波斯三使神情拘谨地站在自已身后,张无忌心情抑郁,无言地一拱手,流云使道:“张教生请舱中叙话。”张无忌答曰多谢,遂尾随三使入舱坐定。
一时间众人竟无从言起,张无忌立身作揖道:“在下昔日对诸位多有得罪。祈请念在同教份上,宽恕于在下。”
流云使言不由衷地道:“张教主说哪里话,旧日之事多怨我等技不如人,须怪不得张教主。”
妙风使和辉月使却沉着脸,并不置答。张无忌听流云使之言,知波斯三使对自己芥蒂已深,此事极是难以衍释,当下长叹一声,无言坐下。
流云使道:“张教主远来辛苦,权且休息,我等暂行告退。”
张无忌起身与三人作别,待三人出舱之后,张无忌独坐舱中,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自己此番前来,甚是突兀。原想径自找到小昭,诸事或可顺畅,却未曾想到,尚未踏上波斯土地,便碰上对自己仇怨甚深的波斯三使,然又何止波斯三使,波斯明教中,除教主小昭一人之外,座下十二宝树王俱被自己得罪了,自己此番前来,实无异于自投罗网。
转念又想,波斯三使远不是自已的对手,就算他们想要寻仇,也不敢明里与自己相斗,除非下毒一途。但自己精通医术和毒攻。只要饮食之际稍加留心,料想也不会有何大碍。待一上陆路,问明明教总坛的方位,自己离了他们自去找小昭便了。心头一宽,倦意顿时袭来,遂关了舱门,倒下便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无忌但觉一阵冰凉。陡然间醒来,不禁大吃一惊,只见船舱之中早已灌满了水。
张无忌心中一寒,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际,急忙扑向舱门。此时舱中海水已没至大腿,一拉之下,舱门果然已被从外面反扣上了。
张无忌不及多想,当即运用九阳神功。一掌向舱门劈去,“咣当”一声。舱门直飞出去。张无忌跨出舱门,只见船只已下沉了一半,船上半个波斯人也没有。定是波斯三使趁自己熟睡之际,将船凿沉,换乘另外一艘船离去了。
放眼望去,茫茫大海之上,波斯三使早逃得无影无踪。此时日薄西天。残阳如血,直将大海映照得一片通红。
张无忌苦笑一声,心想自己由波斯三使所救,此时又死于他三人之手,倒也不必怨天怨地。转念一想,又觉心下不甘,如此死于三人之手,也太过于窝囊。蝼蚁尚且偷生,我自己怎能如此自甘毁灭,不求自救。
遂抽出屠龙刀,在甲板上劈下几块大木板,又撬出几颗长钉,“乒乒乓乓”一阵敲打,做成了一个简易小木筏。
他自幼生长于冰火岛上,于海上生活倒也不算陌生。遂将木筏投入海中,自己操起一块木板充作木桨,随即跳落在木筏之上,急速向西方划去,想尽快远离正在下沉之船。
张无忌眼望茫茫大海,回想起这数月来的经历,不觉哑然失笑。此时独坐木筏,显得甚是清静。兴之所致,不禁唱起了从小昭之处学的那首歌:“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此曲乃两百多年前波斯一位最著名的诗人峨默然写的,曲调原本虚无缥渺,甚是抑郁愁怅。此时张无忌翻来覆去地唱着这两句,曲调却显得甚是落拓不羁。生死既然无常,人却又何苦为此无常而苦恼呢。心想自己原先遇风暴之时,该当要死了,谁知却被波斯三使救起。既被救之后,便当得活,谁又知道此时却又是生死难卜呢?想通此节,甚觉愉悦,曲调之中,竟有三分的调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