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蚂蚁 - [还珠楼主]

一四 刻骨相思谁与诉 连床赖有素心人 [4]

  再兴起初也是怕她得信愁急,只顾谈论王翼,观看情书,不曾提起。等到王翼听姬棠示意警告,心中一惊,脱口说出,凤珠方始笑问:"方才你们说五虎命人来此恐吓,业已打发回去,如何这样说法,莫非老妖巫也来闹鬼么?"兰花转面埋怨王翼道:"你真藏不住话。叔婆长途跋涉,连经险难,日里见面时那样伤心愁虑,好容易睡醒起来说笑,高兴一点。天已黑透,我们正想陪她赏月饮酒,畅谈半夜,明日商量接风,稍微尽点人心;如今她人刚好,一点酒饭未吃,你便先说扫兴之事。如将叔婆愁肠勾动,闹得大家都不高兴,莫怪我收拾你呢!"王翼话已说出,无法收回,抢笑答道:"我固粗心,不该先说,但想老妖巫的障眼法已被棠妹说破,伎俩止此,不足为虑。夫人又是女中丈夫,武功高强,我们防备严密,休说森林阻隔,不能飞渡,万一偷偷掩来,也只送死。

  便是狗贼孟五虎大举来此,凭我们这几人也必将他斩尽杀绝,不使一人漏网。夫人智勇双全,料事如见,怎会把这区区妖孽叛贼放在心上?"兰花娇嗔道:"她是我的叔婆,你不比时二弟,应该跟我喊她叔婆才显亲热,这样夫人夫人的作什?"

  凤珠见二人争论,也不接口,转向时、姬二人道:"王翼是我侄孙婿,说不得只好自大一点。二弟和我早就平辈相交,既非亲属,又非孟家同族,今日业已说过,为何也是那样俗气的称呼?莫非薄命人高攀不上,贤夫妇有见外之意么?"姬棠聪明绝顶,早就看出凤珠对于再兴虽比初见时神情亲切得多,但与对付王翼情景不同,对自己也比以前亲热,料知再兴痴情热爱,对方必已明白几分,同时二人又在房中谈笑,再兴面有感愤之容,也许双方话已说开。凤珠伤心太甚,对于再兴只是感激,并无别念,故连自己连带看重,当作亲人一样,否则不会这等口气。心念一动,觉着对方美慧绝伦,如知我的痴情苦志,多半能够相助,便不等再兴开口,抢先笑道:"姊姊不要多心,此是兴哥对你敬爱太甚,以前喊惯,又与王大哥是结拜兄弟,一时之间改不过口来,以后准定改作姊弟称呼好了。"凤珠嫣然笑道:"本来人心难测,称呼原是小事。不过名分一定,到底有了界限,彼此也显亲切一点。"

  再兴闻言自是高兴,立时改呼"姊姊"。兰花因风珠自来爱她,也觉此言有理。内中只王翼一人听出凤珠语带双关,暗中虽在叫苦,勉强改呼"叔婆",痴心妄想仍误以为凤珠怨恨薄幸,一时之气,彼此情爱素深,日子一久,女子心软,只要说明委屈和被迫成婚经过,仍能回心转意。虽然兰花情热,事太可虑,好在凤珠有恩与她,如能多用心机,使二女情分日深,相继而行,也非无望。这一改了称呼,还可少却好些顾忌,便是形迹之间稍微亲近,兰花也不致生疑。这一专往好处去想,更把利害忘记。因知再兴比他更痴,平日力说决无他念,此时对方稍加词色,立时乘机亲近,改呼姊姊;姬棠又是他的名色夫妻,如对凤珠用情,比自己有利得多,不禁生出妒念。再兴始终只当王翼问心不过,言动失次,别的均未理会。姬棠旁观者清,看出王翼面有愤容,越发轻鄙,心生厌恨。正要提醒再兴留意,王翼急于讨好,便将妖巫派人警告经过,一一说了出来。

  凤珠听完,笑问兰花道:"听你叔公说,去今三四十年以前,曾有十几个本族壮士往森林采荒迷路,误走恶鬼峡,遇到许多野人,还得了许多珍贵之物,放在那里。回时刚出森林,全都死去。后来叔公做了寨主,意欲命你父亲派人查探那条秘径,并还交他一片树皮地图和仿画的纸图,几次人林查探,均未寻到。最后有两得力族侄自告奋勇,备好干粮应用之物,带了三十人深入探险,不料中途遇险,为首两人性太刚猛,冒险前进,终于失踪,一去不归,连尸骨也未寻到。跟去的人看出形势凶险,实在无法再进,只得退了回来,地图从此遗失。我料森林黑暗凶险,多高本领也难通行。老妖巫人最狠毒,一向言出必行,不是十分自信,决不会那等说法,早晚必由森林这面掩来扰害,那条秘径十九被她寻到,手下并还结有不少党羽,否则单是老妖巫一人,如何说此大话?

  另一份图样我虽看过,还有好些不能明白。你叔公和我说时,人已病重,当时有好些话未及细间,等我想起人已去世。你父亲既知此事,想必你也知道,可曾留下底图没有?"

  兰花答道:"此事我非但知道,以前并还出了重赏,派人去过几次,都是到了杀人崖前遇到各种险阻,中途折回。我先不信那么厉害,彼时年纪太轻,刚刚管事,胆大心粗,又选了数十名胆勇之士亲身往探。第一次刚过杀人崖,便遇大量飞蛾毒虫阻路,只得退回。二次前往,又连遇毒瘴和大群毒蛇猛兽,前面全是好几抱粗的木墙和大小深沟、毒泉浮沙,去的人死伤了好几个,我也几乎把命送掉,实在无法再进,这才死心。后来又往两旁搜索,那森林一面通到叔婆来路峭壁之上,一面与湖西南绝壑相连。那壑宽达百丈,壑底终年毒雾迷漫,对岸又是大片危峰峭壁,休说是人,便是鸟由上面飞过,稍低一点便中毒下坠,送了性命。本来猿乌均难飞渡,两面尽头还有两三处污泥沼泽阻隔,中间生着许多吃人的怪草毒藤,稍微沾身,人便被它裹住,越挣越紧。同伴往救,一样被它缠住,休想脱身。眼看中毒惨号而死,无法上前。次日往看,藤虽松开,人已成了一堆白骨。用尽方法,至多走进三四十里为止。林中终年昏黑,有的地方灯火都不能点;本就奇险,一过杀人崖、快活树,步步皆是危机。最厉害可怕是那浮沙虚泥,表面一点看不出,往往数十个人一路,走着走着左右前后的人忽然不见,有时相隔较远,连声影都未听见。经此一来,我才死心。"

  "今日听说,老妖巫公然明言,如不听她命令,献出叔婆、二弟和侄孙女婿,连同小金牛寨历年所存各种财货金沙兽皮,便将我们全数杀光。她那来路就是森林一面。爹爹以前见过老妖巫,知她为人凶险,说到必要做到,先颇惊慌。后经棠妹识破她的妖法全是假的,闹鬼骗人,并非真有什么鬼神,人心稍定。爹爹还说,老妖巫早晚必来,森林可虑,我却不大相信。一则,林中地势我和这里的人俱都熟悉,实在无法通过。就是另有秘径,她也非要过了快活树才能走到,中间二十多里险地算她能够越过,还有我们常往采荒的大片森林,直到出口,也有十五六里,共只两条往来之路。自从上年发现大群犀牛,我便命人轮班防守,日夜有人窥探守望,不等走出,已先得信。近年全山蛮人越发忠心勇敢,又由我们四人教会好些兵法武艺,稍有警兆,到处都是埋伏。便将老金牛寨的敌人全数引来,也必杀他个一人不留。何况事实上决难通过,叔婆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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