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刻骨相思谁与诉 连床赖有素心人 [5]
凤珠道:"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何况森林地方广大,光景昏黑。你们以前虽经仔细搜查,决走不完。你自己至多去过几次,好些地方均有密林阻隔,其势必有遗留,不足为凭。就是防御周密,小心总好。你那两次前往可是照图而行么?"兰花笑答:"我还忘了对叔婆说,当初爹爹命人往探,因有人说那树皮是野人约会见面的信符,必须带去,为恐去的人遇险失落,把上面的图形抄了好几份,与叔公所交另一纸图合在一起。
去的人共带了五份,以防中途走散之用,自己留有两份藏在寨中,多年不曾用过。孙儿去时,费了好些事才将那图寻出,据说和原来两图画得一样,还是棠妹之父用墨所画。
起初当它有用,后在途中仔细查看,非但人口一带不曾画出,连杀人崖、快活树两处地势也无一相同。这两处地方形势虽极凶险,均有天光透下。照着第一次去的人临死所说的话也全不符,寻不到一点线索。"
"初意只当相隔秘径尚远,还未走到,图上所画全是山腹中的秘径,非要找到人口看不出来。后听爹爹和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说起,当初我们这里一片湖山林野,本是叔曾祖六十年前因往隔山银坑寨索取金沙,出洞打猎,追赶两只大香獐,将路走迷,无意之中寻来此地,同行只二三十人,倒有一半被猛兽冲散。为恐银坑寨主看轻,又不愿被他知道,仗着所带的人年轻力壮,本领都高,人人武勇,看出这里出产甚多,森林内更是富足,索性停留下来,另外寻觅出山道路,共在此地住了三个多月,最后寻到叔婆来路那片危崖,用藤索缒将下去,回转老寨。"
"留守各位尊长见人一去不归,心疑叔曾祖被银坑寨那群蛮人暗害,正在召集各寨蛮人,准备由东北山口翻山入内,寻往报仇。先是等在银坑寨没有出猎的那些蛮兵回转,说老王自出打猎失踪,搜寻月余,在隔山森林中陆续寻到几个被野兽冲散、被困迷路的同族,得知当日打猎遇到大群猛兽,伤亡了好几个,老王实被猛兽冲散,并非山人暗害。
后又搜寻多日,连尸骨也未找到,只得回来送信等语。正在将信将疑,叔曾祖人便回转,觉着这里财货甚多,如将危崖来路守往,谁也不能侵入。银坑寨那面来路更是奇险。当初原是情急逃窜,无意之中寻到过来的那条险径,地势隐僻,从古以来无人走过。最关紧要的一条石梁本可连接两边绝壑,但是高低不平,险滑异常,靠近对面一段又早断塌了两三丈。逃过来时原是逃命心切,迫于无奈。为了银坑寨深居万山之中,上下翻越要经过二三十处断崖峭壁,叔曾祖素来力大身轻,胆勇无比,带的人都是千中选一的壮士,各人身边均带有特制套索铁钩,练就飞索渡人之法,走到尽头,没有道路,那似人非人、力大无穷的怪猩猩又满山遍野追将过来,不往前进必遭惨杀,才在危机一发之间用飞索渡将过来。就这样,后赶到的两人仍为猩猩所杀。"
"那条断石梁最长的一段在我们这面,仿佛一根十多丈长的大石条孤悬崖口,平伸出去,年久石腐,不是中间一段本来有石笋托住,早已全数崩塌。那梁最宽之处只三四尺,厌处不满一尺,厚薄不等,最薄之处不过尺许。逃时心慌,没有看清,上面早有许多裂痕,人数一多,竟将当中一段压断坍塌。壑中终年雾气迷蒙,深不可测,过时警觉稍迟,也必随同坠落,死在壑底。照此形势,这方圆数百里的地面仿佛另一天地,外人休想走进一步。森林里面虽与西南、西北两面采荒人往来之地相通,林内地方广大,黑压压方圆千百里,那两路开荒的人用了多年心力,至多入林三数十里为止,人迹所到不过百之一二,去的人已是危机四伏,每次采荒都有伤亡,再要往前便是寸步难行。由这面去到处密林巨木、浮沙虫蟒阻隔,毒蛇猛兽和各种凶毒的飞虫防不胜防,入林数里步步皆有奇险。休说那两路采荒的人无法穿通过来,这样满布毒蛇猛兽、暗无天日的大片森林我们也无法走将过去。采荒所得却是无尽无休、不可数计。这样好的地利形势自不肯舍,这才选出一些胆勇之士设下分寨。起初来的都是自己人,后觉人不够用,才将罪人山奴发来采荒赎罪。"
"这位老人家彼时年才十二三岁,设心颇好,无意之中和我谈起,当那十四个壮士出林以前好似自知必死,曾在林中连吹芦笙,因是留守的人不多,正在别处打猎,没有听见。到了第二日清早,他们见无人接应,这才相继跑出,有的还在吹那芦笙号角。等我们这里的人老远望见,连忙赶去,他们已死了十来个。后死两人双目皆瞎,扑到林外草地之上,见人之时正在挣命。因是受毒太重,只有一人一面交出地图,一面勉强诉说经过。这位老人家因是年幼,见大家都围住那人问答,挤不上前,林旁倒有一人气还未断,他手边恰巧拿有半只吃残的西瓜,认出那人是他族叔,便将西瓜喂他吃了些。那人吃完好了一点,连喊人来。因隔较远,众人当他已死,都围在拿地图的身旁急于询问,乱成一团,他喊声又低,无人理会,这才含着眼泪,说他所去之处好处也说不完,他们送命咎由自取,否则也不会死,可惜还有金条和两张信符中途失去,可代转告老王,急速寻到那条秘径,带了另一人的信符,将这送命之物交还,向主人认错。去的人只要不生恶念,恶鬼峡那些主人都极公平讲理,非但不会受害,他们所留许多珍奇贵重之物,还有大量金沙,均可随意取回。一面又由身旁取出一根断箭和一些弯弯曲曲的金条,刚说得这便是那要命的恶鬼,人便毒发身死。"
"彼时年幼好奇,母亲早死,兄嫂带他来此采荒,性都凶暴,常受打骂,平时见人不敢开口,又见那金条曲曲弯弯,和虫一样,金光铮亮,好看已极,恐被兄嫂夺去,乘人不知,偷偷藏起,一直不曾与人观看。后来叔曾祖死后,叔祖命人探险,得见地图,想起上面火印与当年金条形式一样,便向一人谈起,被乃兄知道,强讨了去。跟着乃兄奉命入林探路,人便失踪,连箭头、金条带图全数失去。因乃兄贪功心盛,强讨金条也未告知爹爹,还不许他泄漏,所以一直未说。他见那金条埋在土中多年还是那等明亮,不舍全数交出,偷偷留了两根。如今他是这里老头目,看我长大,从小怜爱,他又孤身一人,无儿无女,说完便取出来,送我当手饰带。我见那金条形如蚯蚓,曲曲弯弯,约有小半个指头粗细,一长三寸,一长寸半,大小形式不同。他说此是长短两根,试拿地图一比,内有两处图形把金条放将上去大小长短连同弯曲之处全都一样,仿佛那些金条均照图样制成,这才明白那两片树皮乃是野人所用信符,或是一种珍贵的图样,并非秘径图形。不是将死的人毒发昏迷,把话说错,便是有话不曾说完,这两片树皮和那金条虽都关系重要,但照图上走法却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