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4]
不论是走江湖或闯江湖的牛鬼蛇神,十之九是穷光蛋。尽管他们有些人怀有理想有抱负,但说穿了绝对跳不出争名逐利的圈子,绝大多数的人在三教九流中鬼混,身上能掏出一二两银子百十文制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一千五百两黄金,会令人想得发疯,为了一二十文制钱打破头是常事,一千五百两黄金值得用命争取。所以这次从四面八方赶来发横财的人,不可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英雄好汉,见了面尔诈我虞是正常的事,届时也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绝大部分的人隐身在谷外,谷口附近不时有人现身活动,用意不明,其实并无现身的必要,在这种紧要关头,随时皆有被人击毙的危险。这里与大宁集的情势不同,大宁集是往来的歇脚处,有些人与夺金无关,只是过往的旅客而已。
千手灵官就是无关的人,不影响夺金群雄的利益。但如果在这里出现,处境就不一样了。
时光飞逝,当日上三竿时,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公然从隐身处走出,三三两两动身入谷了。谷内可以隐身的地方甚多,这些人一一消失在瑞云村附近的山林内,这表示决定性的时刻将届,是各展神通的时候了。
山鞍下的树林内,摄魂天魔一群高手名宿,扼守住攀登山鞍的地段,显然意在堵截武道门从此地脱身的通道,似乎已认定武道门带了黄金撤走,非从这里走不可。走谷口风险大,那一线山径一面是短崖,一面是溪流湍急的乱石溪床,只要夺得金箱,登岩或下溪脱身容易,追赶的人不可能一拥而上,夺金成功往山林中一钻,就可以安全地鸿飞杳杳。
山脚距瑞云村约有三里可以俯瞰瑞云村的动静,林深草茂,人隐身在内,小村的人不可能发现他们的活动,向上攀升,坡度虽陡,但没有直起直落的峻崖,攀枝拨草上下不算困难,身手矫捷的武林健者,两三里的陡坡难不倒他们,可说是除了谷口之外,这里是进出山谷的理想途径,所以该是武道门必取的出入路线。
人都隐藏在草木丛中,首脑们却在一处古木参差交错的平坡聚集。
果然不出罗远所料,那位使用排山袖的人,确是这些人的首脑,在八名男女随从的护卫下,坐在一株倒木上,炯炯鹰图精光四射,戒严的像貌,表示他是一个具有无上权威的领袖人物。
四周有十余名男女,都是重要的负责人,其中包括摄魂天魔,以及一僧一道。
满脸虬须的尤大副门主也在场,脸上神包显得冷漠。
无双玉郎与男女两随从在下首,脚下散置着属于京华秀士的物品。
“我已经再三说过了,这件事以后再说。”首脑的大八字胡说话时一翘一翘显得可笑,脸上却隐现怒意:“关键时刻,咱们内部不能发生事故自乱阵脚。冠章,以后我会替你主持公道。”
双方显然经过一段时间争论,首脑显得不烦恼,关键时刻,的确不宜处理这种重大事故,任何惩罚,皆会影响大局,内部不和,那能全力对外?
“那么,侄女即置身事外。”无双玉郎忍耐已至极限,不满意这种推搪敷衍的答复:
“侄女不是九幽门的人,无权要求方叔用门规处理;九幽门的门规,也对侄女没有约束力,好,我走。”
“你走?”方叔一掌拍在树干上,声色俱厉:“重要关头你走?往哪儿走?”
“出谷,赶往武昌府。家父在楚王府还有几位朋友,他们会照顾我的。”
“你这是忤逆不孝。”方叔的嗓门大得很:“你没忘了当初令尊当面交代,要你全力助我到南方发展的承诺吧?我刚在南方踏出第一步,你就因些小事,便违抗尊亲的嘱咐,使小性子撒手不管,像话吗?”
“你曾经保证照顾我,你是这样照顾我的?我曾经替你出了死力,你是这样回报我的?
我会把所发生的事故,一五一十向家父禀明,有何结果,家父会向你讨公道的。京华秀士今后,他最好不要回京都。”无双三郎向后退:“他最好死在南方算了。”
“这件事你怎能怪他?你们本来就是一双情侣,你如果不曾有所表示,他敢对你怎样?”
“是你所授意的,是吗?”
“胡说八道。”
“尤副门主的态度,就已经明白表示出于你授意了。你是我的长辈,我不敢对你怎样,家父会有些什么反应,你等着好了,我走了,不要阻止我。”
“你敢?”方叔倏然站起,几乎在怒吼了:“我会派人上京,把你爹找来。我把你从京都带来,一切你都得听我的。目下需要你对付八极雄鹰,只有你才能缠住他。你已经失败了两次,不能有第三次,哼!”
“你已经疯了。”无双玉郎不屑地说:“你不但对我无义,对你的忠心耿耿弟兄尉迟堂主更无道义,你怎能向你的九幽门弟兄交代?你的弟兄离心离德是必然的,你将为了这件无义的事,失去称霸南天的好机。如果这一次吞并武道门的计划能成功,很可能是老天爷特别眷顾你。好吧!我不走,既来之则安之,我要看结果,看老天爷是否真的眷顾你。”
她的态度突然转变,方叔显然大感意外,鹰图凶狠地盯着她,搜亲她脸上的神情变化。
她脸上的激忿消失了,冷森的神情取而代之,这位九幽门首脑的一声“你敢”,重重地敲开了她被蒙蔽了的灵智,看清了恶劣的处境,她必须运用智慧以保全自己。
要派人上京把她爹找来,可能吗?
如果不可能,这位首脑为何说这种不可能的话?
她老爹出身燕山三护卫,跟随燕王打天下,立下辉煌的汗马功劳,封爵定远侯,开府南京再迁京都,虽然已因老病致仕辞去军职,仍然在京具有潜在的权势,能私自出京到南方鬼混?准备造反?退休致仕的大臣,擅自到外地走动,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悚然而惊,不祥的预兆震撼着她。
“你能改变主意,我很高兴。”方叔已看出她将愤怒强行压抑,没能看出她内心的剧变,口气也缓和了些:“你们在京都本来是天生的一对情侣,男女之私其实用不着认真计较,早晚你会是他的人,是吗?”
“我不以为然,在京都我还有其他要好的朋友。”她小心的应付,尽量压下心中的不快:“我不否认这次南下,固然出于家父的授意,其实也是应他的邀请,南下见见世面的。
他这样对待我,而且牵涉到谋杀自己弟兄的罪行,你身为九幽门门主,居然不予追究,委实令人怀疑,九幽门如何能与门规森严,威震天下的武道门,在江湖争雄?好了,我不配批评贵门的是非,走着瞧好了,你最好不要让那个狼心狗肺的秀士,出现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