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卷 第五章 真假难分 [1]
飘云轻棹一转,巨舫向右行去,走了一阵之后,已经闻到触鼻淡香,遥见莲叶千田。
慕容平道:“希望不是布剪的。”
翠湖宫主微笑道:
“假货可以骗骗亮眼瞎子,却骗不过聪明人,到时候你尽管仔细检查好了,除非你也变成像我一样真假不分了!”
慕容平想起不久前的谈话,不禁脸上一红。
舟行颇疾,不久已进入莲田之中,但见翠盖千叶,红翻香浓。
看上去竟是完全不假,他还有点不相信,伸手摘了一朵莲花,拿进船中仔细地赏鉴过后,只有连连摇头叹息。
这的确是真的莲花,粉红色的花瓣,花心的小莲蓬,以及折断处一络绵绵不断的细丝都足可证明它的真实性。
微风徐来,月明如烛,波平如镜,淡香暗送。
酒醇烈而沁人,肴美味而可口,这实在是人间至上的享受。
刘三策长叹一声道:
“这是真天上人间了,老朽昔年的大明湖快游,还比不上今宵之乐,宫主!我真该谢谢你这一番盛待。”
翠湖宫主微笑道:
“刘老太客气了,我相信这场小筵还是比不上刘老当年的情调,至少这儿没有红袖添香的酒妓!”
刘三策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正如金老弟所说的,我们年纪都大了,两鬓如霜,再也提不起那等绮情了!”
翠湖宫主摇头道:
“不然!真正的英雄豪杰都把他们的壮年献给了事业,只有在暮年,才是藉醇酒妇人以遣豪情的时候。”
慕容平不以为然道: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雄心不已,这才是英雄本色,怎能在醇酒妇人中去消磨呢?”
翠湖宫主微笑道:
“你这种口气太迂了,而且是隔靴抓痒,等你到了刘老的这把年纪,就明白这种心情了!”
慕容平正待开口,翠湖宫主连忙接着道:
“老骥伏枥,也只能志在千里而已,它如仍有奋踔千里的雄风,它的主人就不会把它埋没在枥下了!”
刘三策感慨地道:
“宫主的话是不错的,岁月不留人,光阴是最无情的,烈士暮年的心情是最苦的,雄心不已,筋骨已衰,忆雄风于往昔,唯徒增惆怅而已!”
翠湖宫主笑笑道:
“刘老也不必为这点小事烦恼,曹参醉醇酒,信陵近妇人,后人并不认为他们颓唐,也无减于他们的英雄本色。”
慕容平一怔道:“你读的书还真不少呢!”
翠湖宫主微感凄然道:“你这不是挖苦人吗?没有眼睛的人能读书?”
慕容平忙道: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存心取笑你,我们进来时经过一所屋子不是你的读书处吗?假如你……”
刘三策接着道:
“对!假如宫主不读书,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典故,又何必虚设那一所读书场所呢?不过老朽不解的是……”
翠湖宫主知道他想问什么,轻轻一叹道:
“我的书倒是读过不少,可是从未触过书卷,那个地方是为了别人准备的,我只是坐着听听而已。”
飘云在船尾道:“宫主那种读书的办法,比常人更省力多倍,她可以同时听十几个人的朗诵,而一字不漏。”
刘三策肃然起敬道:
“难怪宫主如此博学多才,原来是具有此等异禀,以一人之时,倍十数人之学,老朽等自是望尘莫及矣!”
翠湖宫主凄凉地道:
“那又有什么用呢?人世的学问不能全记在书本上,我若是真的博学,又何至于在迎宾的仗仪上奏出蒿里之曲,在各位前面落下笑柄!”
大家都为她感到不平,也都替她悲哀,一船欢乐的气氛立时冲淡了,陷入一阵难堪的寂寞中。
飘云又笑道:
“宫主!您是怎么了,好容易找到这几位谈得来的游伴,怎么又提起那些扫兴的事情呢?
船板下的弱弱与仙仙可要闷死了!”
翠湖宫主展颜一笑道:
“不是你提起我倒忘了,快叫她们出来,告诉她们座有顾曲周郎,可不能再给我丢人闹笑话了!”
飘云含笑停篙,抽开船上的底舱板道:
“出来吧,宫主的话你们都听见了,用不着我转述吧,不过你们若是得罪了贵宾可得当心着皮肉!”
底舱下钻出两个遍体罗绮的女子,约莫都在三十左右,浓妆艳抹,姿容倒也不恶,轻移莲步,摇曳生姿。
前一个手抱琵琶,万福道:
“奴婢叩见宫主!”
翠湖宫主笑着道:
“仙仙!今天你们可不是侍候我而来的,不必管我了,还是用你们原来的身分,招呼这几位贵宾吧!”
说完又对刘三策道:
“刘老看她们两个人如何?”
刘三策怔了一怔道:
“人间尤物!”
翠湖宫主大笑道:
“她们真当得起这个称誉,当年她们在秦淮河上高张艳帜时,不知风靡了多少王孙公子,一曲缠头,明珠千颗。”
仙仙忸坭地道:
“宫主将奴婢说得太好了,风尘残花,幸获托庇,庶几免于沦落无所,对宫主的厚恩当衔环结草。”
翠湖宫主连忙道:“别来这一套,我这个假郎君今天不要你们侍候,你们的米汤留对别人灌去,我晓得你们的心,对着我这个冒牌总是有点不趁心,所以特别邀请几位来宾,让你们有机会施展一下浑身解数。”
仙仙低头做出不胜娇羞的样子,然后向刘三策走去轻施一礼,半个身子已经倚在他身上了,软语地道:
“奴家侍候老爷。”
翠湖宫主大笑道:“有意思!你们对我从来没有这样亲热过!”
仙仙眉角一挑道:“奴婢不敢冒渎!”
刘三策却微微皱眉道:
“宫主这船上倒是应有尽有,连秦淮名媛都请到了!”
仙仙娇呀了一声道:
“老爷真是会挖苦人,你干脆就说我们是妓女好了,何必又换上名媛两个字呢?我们青楼中还有名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