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2]
“素未谋面,何来知交,实黑叟临行嘱托耳。庐主如有碍难,即作罢论。”上官逸紧皱眉头,道:
“老夫痴长几年,事情还能想得开,难处不在老夫。杜丹年少气盛,经此折辱,怕不肯干休,少侠何以教我?”公孙启道:
“庐主如能不咎既往,小可愿竭尽绵薄,试予劝说。”上官逸喜溢眉宇,道:
“少侠一言九鼎,必能化干戈为玉帛,老夫唯命是从,请不必顾虑。此处不宜接待杜丹,请移玉客室一叙如何?”公孙启对于上官逸的各项答复,似甚满意,不再坚持己见,略一谦让,黑衣怪人在前,公孙启徐步相随,主人在后,陆续走出熊穴。上边即公孙启和黑衣怪人初来时被接待的那间大厅。
太师椅虽已移回原位,将熊穴口遮掩得丝毫不见痕迹,上官逸似为表示谦虚,未再升座,即在两旁雁翅般排列的座位中,左右相对,分宾主就座。辛艮辰出去了片刻,不仅将杜丹公子约来,连悦宾栈东主夫妇与黄天爵,也一起约到,主人这边,也增加了三个人,即人寰五老中,未曾露面的三老,依次是步月、摘星、换斗三叟。
杜丹约莫二十三、四,气概轩昂,俊逸潇洒,衣衫零乱,目有血污,丝毫无损勃勃英气。为了便于说话,黑衣怪人已将座位让给杜丹,自己移下一位,再下便是悦宾栈的三个首要人物。坐定之后,杜丹问道:
“公孙大侠,何时与黑叟论交?”公孙启道:
“原系师门至交,适才方始相见。”杜丹至感惊愕,道:
“适才?在此处?人何以不见?”公孙启道:
“是在此处,因另有急事,已先走了,临行相嘱,伴随吾兄一同回转锦州。”杜丹道:
“大侠盛情心领,在下还不能走。”公孙启道:
“这是何故?”杜丹愤慨异常,道:
“期满工人,陆续无故失踪,在下最近方始发现,是被人扣留住了,这件事必须查清,方能实枕。”公孙启道:
“上官庐主适才已坦诚相告,所有各场期满矿工,俱被此间以高资留用,杜兄无须再查。”杜丹剑眉一挑,道:
“大侠与老贼相识?”公孙启道:
“杜兄先莫激动,其间曲折颇多。小弟因践舍弟之约,路过山外,是这位黑兄发现蹄迹可疑,循踪探索,无意闯入此间来的,几至兵戎相见,后经上官庐主,说明苦衷,方始洞明一切。实因熟练矿工难求,不得已而出此下策……”杜丹道:
“好个不得已,此处是老印记的矿区,难道偷采别人的矿藏,也是不得已?”公孙启道:
“这一点,上官庐主适才也提到了,确是不得已。开采之初,疑是荒山,一年之前,始知是印家产业,又因开采已久,解释很难,以致迟迟未能采取行动。”杜丹道:
“这是印家的矿产,自有印家的人,出头找他们理论,用不着我越俎代庖。至于失踪矿工,也非在下多事,月魄追魂这个人,公孙大侠以前可曾听说过?”公孙启道:
“杜兄的意思,是说此人在追究?”杜丹道:
“正是如此,据闻此人武功高不可测,手下从无活口,在下怎能为这件事,招引煞星上门。”公孙启道:
“就我所知,此人疾恶如仇,所杀俱是十恶不赦之徒,并非不好说话。小弟见到他时,必代解释明白。”杜丹道:
“此人行踪无定,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大侠哪里去找他?”公孙启道:
“他如追究此事,行踪当未离开辽东,稍假时日,必能见得到他。”杜丹道:
“大侠既然一力承担,在下也非好事之徒,那就郑重拜托了。”公孙启道:
“小弟悉力以赴,必不使杜兄失望,现在我给杜兄重新引荐几位高人。”一指对方,又道:
“上官大侠,江湖贺号追云叟。雁行五人,并称人寰五老,侠誉极隆。那一位是纪大侠,亦系武林世家。同在一地,日后难免相遇,至望两家尽释前嫌,和好相处。”人寰五老,过去声誉的确不坏,杜丹闻悉之下,先极是诧愕,再听公孙启所作解释,不由信了几分,道:
“原来是五老,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适才失言,望多担待。”
杜丹适才连骂两声老贼,言语之间,又多侮慢,上官逸居然全都忍下了,现见杜丹致歉,微微一笑,道:
“千错万错,都是老夫的错,当年不该操切从事,以致铸下目前大错,诸多误会,有口难言,万幸天降公孙少侠,代为剖陈苦衷,杜公子胸怀海阔,不咎既往,无以伸谢,聊借水酒,藉表微忱,各位请。”公孙启道:
“庐主效否诚意相交?”上官逸诧闷道:
“少侠莫非仍然怀疑老夫有假,或在酒中下毒?”公孙启笑道:
“全不是,印场主过去不过一个多时辰,且容小可把他追回,届时再从明扰,岂不更好。”上官逸皱眉道:
“少侠,这条路你大概没走过,百里之内,毫无人烟,大雪封山,马行难快,肚子里再不吃点东西,这一天你怎么过?”公孙启道:
“这好办,庐主只须赐些干粮,路上食用就行了。”上官逸道:
“少侠原来也是急性人,愈发合了老夫的脾胃;恭敬不如认命,二弟速去准备。”现成的熏腊,切碎包装,用不了多少时间。片刻之后,步月叟即已回来,道:
“干粮马匹,俱已备好,至盼少侠速去速回。”公孙启道:
“那是自然,少不得还要回扰几杯呢。”起身告辞,步出庐门,不仅公孙启和黑衣怪人骑来的马,已经备好,另外还由隐庐给杜丹等四人,备了四匹快马,干粮食水,一人一份,全挂在鞍旁。人寰五老与纪秉南,亲自送到活石谷口,方始依依惜别。
表面看来,宾主双方的脸上,全都展露着一丝满意的微笑,一场疾风暴雨,似已完全揭去。
但是,谁也看得出来,那一丝微笑,实甚勉强,并非出自真心,由衷而发。事情透着诡谲难解,尤其是上官逸,心里既无点滴诚意,分明已经掌握了绝对有利形势,何以反而将人放走,甚至连掳劫来的两处人也一并放走?难道拼着付出重大代价集隐庐全部力量,尚不能制服公孙启与黑衣怪人?如今纵虎归山,一旦真相揭穿,又将何以善其后呢?不智之极!难解之极!
木屋楼后三十丈,有一座同一形式,同样大小的三层建筑,顶楼门稠之上,悬着一方黑底金宇匾额,上题“颐隐楼”三个篆书大宇,是为隐庐机密重地,除人寰五老心腹死士,外人不得涉足。两楼之间,有一圆亭,石桌面纵横成格,刻划着一个棋盘,想系消闹纳凉之所,此外别无惹人注目之处。二楼正面较大的一个房间之中,除了蒲团,再无其他陈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