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逼宫 [2]
孔老夫于从腰带上解下钥匙串,找到耳挖子,开始掏耳朵,“离开?”
“不错。”
“你要我去哪里?”孔老夫子小心地挖出一勺耳屎,弹在桌子上,接着又挖第二次。
“去你该去的地方。”
“哦?我该去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呀?”
“江南”
“江南?”
“不错。”
“我去江南做什么?”
“那里是你的故乡。落叶归根,你该回去了。”
“我是要回去,但并非此时啊!”
“哦?”
“现在我若走了,是被你们逼走的。无论如何,总有鸟尽弓藏的味道。”
“是吗?”
“我为你们辛辛苦苦卖了四十年命,到头来反倒被一脚踢开,你说我会甘心吗?我不甘心。”
孔老夫子已挖出了十一勺耳屎,好像很痛快,很惬意。
满窗花冷笑道:“夫子想怎样?”
孔老夫子笑眯眯地道:“我不想怎样,就这么呆着挺好。”
“夫子是在开玩笑吧?”
“开玩笑又有何不可?我记得你以前趴在我身上又套又墩又扭又摇的时候,我们不也常开玩笑吗?”
满窗花脸已血一般红。
她已经忍不住了。
孔老夫于若敢再这么说话,她将不借一切代价杀掉他。
幸好孔老夫子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他马上就转开了话题:
“现在不是我想怎样的时候,而是要看你们想把我怎样。”
“夫子可以提条件。”
满窗花拚命压住翻腾的怒气,不让自己失控。
孔老夫子叹道:“丧家之犬,还有什么脸提条件?”
满窗花咬咬牙,沉声道:“夫子可以带走安宁镇一半的财富。”
孔老夫子摇头。
“六成?”
孔老夫子还是摇头。
“六成五?”
孔老夫子苦笑道;“我无儿无女,我要钱做什么?”
满窗花怔了半晌,终于顿足道:“好,我让你带走你的全部亲信,如何?”
孔老夫子将耳勺子抽出耳朵,将钥匙串挂回腰带上,淡淡道:“此话当真?”
满窗花道:“一言九鼎。”
孔老夫子抬眼看着她,微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亲信?”
满窗花不答。
她也的确不清楚。但她知道,人数一定少不了。
孔老夫子讽刺地咂嘴道:“哎呀呀!你知不知道我若带走全部亲信的话,安宁镇会成为空镇、旭日谷会成为死谷?”
满窗花硬着头发道:“我不相信!”
孔老夫子叹道:“那好吧!,我现在就去通知我的亲信,立即撤出安宁镇。旭日谷那边要慢一点,但四天之后我也可以保证全部走人。你满意了吗?
满窗花从牙缝里进出了两个字:
“满——意!”
黄昏的时候,安宁镇就真的差不多成了空镇。
除了二十多个扶桑武士外,所有来自中原的汉人全部随孔老夫子撤走了。他们也带走了这镇里的九成以上的财宝。
满窗花在夕阳中,瞪着远去的浩浩荡荡的马队,拳头捏得紧紧的。
满霸主站在她身后,闷声闷气地咕哝了一句;“他们要去旭日谷。”
满窗花悚然。
她一向认为笨笨的满霸王,怎么会说出这么有智谋的一句话?
她回头瞪着满霸王,厉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去旭日谷?”
满霸王摇头:“不清楚。”
看他的神情,他好像真的不清楚。可他偏偏又一口道出了满窗花心里最怕的一件事。
难道这会是天意?
她死死盯着满霸王的眼睛,缓缓道;“他们去旭日谷做什么?”
满霸王含混不清地道:“杀人。放火。”
“然后呢?然后他们会做什么?”
“再杀回来?”
“你怎么猜到的?说!”
“不清楚。”
他越说自己不清楚,满窗花就越感到恐惧。
如果孔老夫子要扫掉旭日谷,如果孔老夫子要回师吃掉安宁镇,她该怎么办?
只有三条路可走——投降、逃跑、战死。
满窗花急迫地摇着满霸王的肩头,一迭声地追问道:
“那我呢?我们呢?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做什么?”
满窗花眼中流露出悲哀:“死。”
满窗花僵住。
孔老夫子眼中,也流露出悲哀的神情。
他是在为满窗花悲哀。
那么嗲那么骚那么有趣的一个扶桑女孩,居然硬要往死路上走,他拉都拉不住,他能不伤心吗?
他的确是准备先荡平旭日谷的东洋人,然后再回师杀入安宁镇。
安宁镇和旭日谷是他创立的基业,而他是汉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落入倭子的手中。
他借助他们的力量,壮大了自己。现在他已足够强大,他已可以把那些倭子们一脚踢开了。
现在该是他称雄的时候了,该是他从幕后站出来领袖群伦的时候了。
若非满窗花逼得太紧太急,他一时还真难下这个决心。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还要感激那个扶桑女孩。
他骑在马背上,闭目回想着她曾经给他带来的快乐。
唉,那真是快乐幸福的时光啊!
她该怎么办?
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满窗花的心已全乱了。
投降是无论如何不能考虑的。不投降,就只有战与避两种选择了。
战,她敌不过孔老夫子。实力相差太悬殊了,一旦打起来,她的二十几名手下将会被很快击溃、杀死。
逃,她能往哪里逃?
就算她逃走了,她又怎么才能在这瀚海阴山一带站住脚?几十年心血付之东流,将军会饶了她?
满霸王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移动,她走到哪里,他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他的目光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他似乎木然,又似乎很激动,似乎有点幸灾乐获,又似乎有点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