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8]
还好,至少目前他已有了决定。
他已露出邪笑,这笑,仍是如此自信而谐谑,似乎一切事情都掌握在他手中似的。
晨曦已透窗,大地已苏醒。
一大早,李甫山就派一辆马车,两具棺材来载走王坚和邱梅体,运出城外埋葬。
小丁也捎出信件,交代丐帮弟子传向长白山分舵,以转交欧阳不空。
另一个特殊现象--小邪已穿起类似第一次入江湖时,所制的飞镖大衣,从胸口到大腿,至少插上千馀支薄如树叶之飞刀,随时准备应战。
他不停走动内外,不停地问着:“有人来找碴没有?”
现在若有人不小心地撞进来,恐怕都会遭到小邪无情的追杀。
阿叁、阿四起初还笑个不停,後来也学起小邪,身上左腰、右腰、前脑後背、长长短短最少插了十馀把刀剑。宛若插满糖葫芦之稻草扎子。
却不知他们如何坐下来用膳?
可惜,一天等过一天,似乎所有的人都突然消逝般,再也没人上门找碴。
那些人呢?难道随着王山磔离去而全部消失了?
虽然如此,小邪并未完全气,因为还有一关--王振叁个月期限。若期限已到,也许好戏就开始上演了。
这已是王振治疗“痼疾”之叁个月又七天。
在炼药桶之密室里。
有床、有桌、也有豹、猴,冷冰冰躺在石板上,其下体一片污血,想必早已被阉。
王振仍在药桶中浸着,这已是他最後希望,他找了老御医为他手术,企图利用药物以恢复生殖能力。他已感觉出小邪在骗他,但他却又不肯放弃这机会,更不肯相信这些事实,王山磔以前所说,世上根本没那回事,老御医也说不可能,这是多麽残酷的事实?
如若不能成功,那麽一切美丽憧憬将付诸流水,没人会同情他,没人会安慰他,只有讥笑、讽刺!再大的权利,又怎能与此相比拟?
他只想成功,浸在药水中之身躯不停地抖着,一半是因为温度较高,另一半则是心灵那股沉重压力,逼得他不能自制。
他要求老御医尽量加热,因为小邪当真可以在沸水中煮着,而他却只能忍受到六十度,差那麽多?难道这就是得不到“复原”的原因?
白发苍苍,白须髯髯的老御医摇头直叹,他想不透天下又有何人能在沸水中煮?他也想不透那个奇异小孩,竟然把王振骗得如此痴狂?
他不停瞄向豹、猴,心中想着,要是王振不幸痊愈,将来生的“种”又将是何种模样?一连五天引用新收太监去势的卵蛋手术,结果都是一入桶就熟了,难道豹子的就更有用?
“再加火--”王振似已昏沉的吼着。
御医不敢不遵,又将煤油倒入鼎中,火势更大。
王振抖得牙关直打颤,头额叁条黑蚯蚓般皱纹,现在已红通通,不停地掉扭蠕动,像要钻入脑子,吃尽脑髓般,狰狞可怖已极。
药水汽泡冒得更快,冒向水面则化成白烟,又如瘴气,就快将王振给腐蚀溶化般,凝聚在他眉、发、眼、鼻、肌肤,无一处不渗透。王振仍咬牙硬撑。
药水渐热,将抵七十度,老御医见着热水,身上都觉得一股热气直冒脑门,逼得他热汗涌冒,他实不敢想象浸在水中之王振,所受煎熬之痛苦?
终於--
“啊--”一声霹雳般吼叫,像要撕开肉体般令人耳际疼痛。
王振已耐不住热水,急往桶外窜,不顾发红而烫伤之疼痛,猛往下体摸去。
还有什麽?又是一声失望、不甘、不信、恐惧的嘶吼。
没了!一切都没了!白白欢喜叁个月,到头来却一场空。本已习惯之事情,却被小邪给捣碎,美梦的破碎,希望的落空,被辱的悲愤,霎时山崩地裂,江河溃堤般,要砸碎、要辗烂、要剐裂、要戳破、狠猛无比地劈向他心肝。那股怨、那般恨、冲得他心神为之失常,如暴风中的雪花暴了开来。
他捣毁了药桶,药水涌向地板,汪洋一片地渗冲四面八方,更冲倒了他的心。滋滋毒蛇般嘶吼声,向四肢百骸,毒液不停钻啃着细红的嫩肉。
他抓裂了自身肌肤,捶肿了双拳,双足,还再打、再抓。
一生唯一最大的希望,也是最重要的希望,就此幻灭。短短的叁个月,小邪带给他最快乐的一段;也是最残酷的一段。愿以生命换取的赌注,就如同搁在炉上的薄翼纱,一升起热气,什麽都将化为乌有。
若非杨小邪的来到,他不会勾起沉失已久的愿望,若非小邪的言语,他不会沉迷到这种地步,以至於完全绝望,这些都是小邪的杰作。
“杨小邪--我要宰了你--剁了你--把你五马分--我要凌迟一寸一寸剐你的肉……”
王振也有眼泪?他也会哭?他的哭声竟然如此凄凉!眼泪竟也是白色的?
御医默默立於一旁,纵使是平常厌恶他之无恶不作,现在也升起一丝日暮老人之凄然同情。
人死了也罢,一了百了,但活着,却又受此煎熬,若换了他,也许他无法像王振那样只是疯狂的发,恐怕早已一头撞死。
足足过了半小时,王振方渐渐平静,脸色已恢复习惯的深沉,抓伤的肌肤,受伤的双手,也许是浸过许久药水之关系,并未带给他太大伤害。
长吸气,再慢慢呼出,他已走向架高木板垫上厚丝被的长床,拿起衣服已穿妥。
望着豹,不禁冷冷笑起:“我竟会相信他的话!”
他不愧是位老奸巨猾之人,方才还无法自制的发疯,现在已完好如初地谈笑风生。
“李大夫,我早该相信你的话才是!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种地步……”王振淡然一笑。
李大夫拱手含笑:“公公既然已明白此事之不可能,小的总算也了却一椿心事了!”
“这都是我自找的!”王振道:“刘旺他已说过没对一位像杨小邪那种模样的人去势,我却一直以为他弄错了,否则也不会弄得如此狼狈!”
李大夫拱手道:“听公公所言,那小孩相当奇异,能在沸水中煮烫而完好如初?”
“若非如此,我岂会轻言相信?”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若非亲眼所见,李大夫恐怕永远不敢相信这是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