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火海血雾 [4]
靳百器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道:
“三年以前,‘小刀社’劫走本堡插旗打印的一票红货,后来经堡主出面交涉,‘小刀社’又把红货送了回来,负责押货的两个人,好像就是你们二位?”
马脸蓦地址横了,那辛大无咬牙切齿的道:
“难为你还记得,姓靳的,江湖一把伞,许吃不许贪,我们‘小刀社’上线开扒,流血卖肉,好不容易才弄到那批财物,你们‘鹰堡’单凭一面破旗、两方印记,就他娘强行出头,硬把东西要了回去,还逼着我们专车专送,卑颜屈膝的求情告饶,我兄弟倒了八辈子邪霉,担了那趟差事,半生不曾有过的羞辱,全在你们‘鹰堡’受了!”
冯正乾也沉沉的接口道;
“姓靳的,三年前那一天,‘鹰堡’出面点货的人就是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那副趾高气扬、蛮横嚣张的德性,把我歌俩呼来叱去,连喝带骂,不但不给座、不给水,甚至正眼都不瞧我兄弟一下,我们是人,不是猪狗畜牲,你却几曾将我兄弟当人看待?这一口鸟气,我们业已整整憋足三年……”
靳百器七情不动,淡淡的道:
“好耐性,假如是我,恐怕一天也憋不住;借问二位,这三年中你们却是干什么去了?‘鹰堡’不曾移动,我也没有潜匿。”
冯正乾横肉累累的面孔涨成褚赤,他暴睁双眼,气涌如山:
“靳百器,你休要得了便宜便卖乖,你们‘鹰堡’上下,仗着人多势大,不仅横行四方,胡作非为,更恃强凌弱,鱼肉同道,老子们一时招惹不起,但却熬得住、挺得下,老子们眼看你起高楼,眼看你楼塌了,‘大龙会’烧光你们的寨子,生宰你们的活人,这就是现世报!”
靳百器不愠不恼,平平顺顺的道:
“难怪二位憋了三年的气、积了三年的怨都不敢稍有表示,今天却突然勇悍起来,敢情是知道‘鹰堡’出了事,想趁机落井下石、乘人于危,不错,你们的时机挑得好,用心却不足取!”
辛大元恶狠狠的插进来道:
“姓靳的,此时此地和你遇上,乃是最好不过,也省去我们日后若干手脚,老天有眼,偏叫我兄弟连夜赶路、偏叫我们抄山道回转堂口,冥冥中,上苍早就替你把后事安排妥了!”
靳百器慢吞吞的道:
“希望你们不至于会错了老天的意思才好。”
辛大元怒道:
“你又在胡柴什么?”
靳百器笑了笑:
“我是怕,老天安排的不是我的后事,而是你们二位的后事。”
不等辛大元说话,冯正乾已张牙舞爪的怪叫起来:
“姓靳的,江山已倒,大势已去,你他娘还有什么狂可卖?‘鹰堡’一朝烟消云散,你的好日子也就过去了,老子们今天正巧打你这条落水狗!”
靳百器的大砍刀略略横向腹侧,双眼上望,态度中充满了轻蔑:
“‘鹰堡’的确遭到了灾难,也承受了二十余年来未曾有过的伤害,但这并不意味着‘鹰堡’就此烟消云散、万劫不复,只要‘鹰堡’留存一个人,就有再创基业的希望,只要‘鹰堡’的子嗣血源不断,昔日的雄风便可重振;我活着,我耿大哥的儿子活着,就不容你们这些鸡零狗碎的毁谤‘鹰堡’!”
冯正乾大吼:
“且看老子们来替‘大龙会’斩草除根!”
吼叫声里,辛大元已闷不吭声的从斜角闪进,手上一柄又尖又利的短刀冷芒倏映,猛力插向靳百器的心口部位。
靳百器微微侧身,皮鞘中的大砍刀猝然凝成一股匹练也似的寒光,寒光宛如静止,辛大元的短刀已“当”的一声,滴溜溜抛震而出!
几乎不分先后,冯正乾贴地窜进,同样的一柄短刀暴刺靳百器小腹,而静止于一刹的光焰突兀下泻,熟悉的钢刀切肉声甫人入人耳,冯正乾执刀的右臂已和他身子分了家!
血彩涌现的须臾,大砍刀蓦翻又回,堪堪跃出五尺的辛大元只觉背脊上起了一阵火辣,仿佛一钵子热油泼上脊梁,痛得他猛起痉挛,人已一个踉跄扑跌地下。
大砍刀早已回鞘,光景就像是靳百器根本未曾出刀一样,他望着这两个分跌两处,一齐打滚的“小刀社”朋友,神情上若有所思:
“我在想,应该如何处置你们这两个下三滥比较恰当……”
辛大元虽然背脊上裂开一道尺多长的血口子,伤处痛得全身抽搐,但事关性命,使他顾不得疼痛,扯开嗓门嘶喊:
“靳百器,靳百器,你也是道上有名的人物,待干这等斩尽杀绝的事,就不怕江湖耻笑、同源责骂?”
冯正乾也半撑起上身,惨白着面孔呻吟:
“姓……姓靳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你业已把我兄弟糟蹋成这等惨况……还准备……准备怎么样?”
靳百器好整以暇的道:
“本来,可以什么事都没有,麻烦完全是你们自己找的,你们想落井下石,想趁机打落水狗,问题乃出在你们势利心态、卑鄙天性,因此你们的估算就错得离谱太甚,人犯了错,便不免付出代价,现在,你们走就是了。”
辛大元吁吁喘着:
“你,你还打算干什么?”
靳百器闲闲的道:
“我要你们说,在你们两个做出这件趁人于危的事以后,该受到什么惩罚?”
辛大元哀号一声,吸着气道:
“靳百器,你是赢家,不合逼人太甚,我兄弟两个已经快成为半死的人了,这种惩罚莫非不够?你再狠再毒,也不该要我们的命呀!至少,我们连你一根汗毛也没有伤着
“嗯”了一声,靳百器道:
“这样说来,你二人是知错了?明白自己混帐透顶、不是东西了?”
暗里咬咬牙,辛大元呐呐的道:
“我……我向你陪罪就是……”
掉过头,靳百器又问冯正乾:“你也知道错了么?”
冯正乾断臂之痛,早已痛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混身力颤,扁瘪着嘴唇道:
“我……我混帐……我下流……我不是东西……靳百器……求求你……求求你行行好……放我一马……血要照这样流下去……迟……迟早会…要我的命啊……”
靳百器微笑道:
“也罢,二位既然知错,我亦不为已甚,不过,知错能改,才善莫大焉,二位下次如果还犯同样的毛病,我可以保证,你们掉下的决不会只是手臂,很可能就加上脑袋了!”
辛大元赶忙回应:
“我们明白,靳百器,我们明白,你就高抬贵手,大发慈悲吧……”
靳百器道:
“二位且请,可得走快点,冯正乾方才说得不错,他那条断臂,再不赶紧医治,光是流血就能把他流死!”
辛大元再不答话,忍着自己的痛楚,过去一把扶起冯正乾,两个人惶惶然有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的落荒而去。
低头下望,靳百器发觉孩子已经醒了,也正仰起小脸看着他,四目相接,却不禁笑了起来,孩子童稚的心灵里,大概也知道在生与死的争斗中,他的老叔叔又胜了一回合吧!